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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他月

启晗
2004-07-29 13:01   收藏:1 回复:2 点击:3811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
  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席慕容《一棵开花的树》
  
  妤总爱拉着林渔的手,一字一句地问他:“渔,你爱我吗?”林渔总是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妤,直看到她的心里面。妤就是喜欢他给她这样的感觉。然后,她便拉着他,说,我们去看看美丽的河流美丽的夕阳吧。
  那是他们学校旁边的一条江,闽江。每次,妤都喜欢从那座高大的桥上过。据说,那是这座城市这个省最大的线形大桥。站在桥上的时候,天气有时很好,天蓝得跟块蓝色的大绸子似的,桥上的高架子直指天空,在江面上巍然屹立,整个人就在一片空旷之中。要是没有那些车来车往就好了。风大起来,吹着妤的长发,想要的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全来了。
  这时候,妤总是很安静。把白皙的小手放在他的大手里,安全而温暖。心也悠悠地到了平平和和的地方似的,没有半点纤尘。宿舍、学校里的那些喧闹,全没了。妤骨子里是安静的,不是宿舍里那个嘻嘻哇哇的小女孩。她站在他身边,牵着手,轻轻唱,李煜的《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她的声音很清越,依稀是玻璃破碎时的悦耳。
  遇到下雨,闽江的水和平常的碧蓝不一样,变得奔放狂怒。浑浊的水,吐着黄色的沫,把所有的浪从上往下埋葬。他们会撑着两把伞,隔着些许距离站着。一把伞是紫色的,很沉很沉的紫,林渔说那样的颜色华贵却太过于完美,看着容易让人不安,但妤却喜欢;另一把伞是黑色的,伞下站的是林渔。他们谁也不说话,就好象陌生人一样,只是齐齐地把眼放到了远方。妤曾说,当她一直盯着水的时候,桥就会动荡起来,轰隆隆地带着她狂奔,但不知道要去哪儿。桥上时时有车经过,巨大的车身轧着桥面发出极大的响声,她偶尔会心血来潮地在那巨响里,尖尖地喊:“渔,我爱你!”
  
  在遇到妤之前,林渔已经有妻子,也有孩子。那是个比妤小几岁的小女孩子,笑起来左边的脸上会有一个深深的酒窝。林渔很爱他的女儿,妤也是,她是真心喜欢他女儿的,不是因为林渔的缘故。那小女孩儿,让她想起自己,总是自以为是地依赖着父亲。
  林渔和妻子的关系,不好也不坏。他是二十九岁才结婚的,对于那时的人来说,的确有些大龄,很大程度上他的婚姻有着“为结婚而结婚”的成分,这样结合起来的两个人,生活对他们来说,每天都是一样的,平平淡淡。林渔曾想这辈子就这样了,平淡,没有干扰,符合他的性格。他可以安静地写写字、写写散文。他的字是省里的权威,有些人花重金来买他的草书,他就是不肯屈尊,有些东西是不能被金钱亵渎的。一些纯文学杂志常常向他约稿,虽然稿费不高,他却觉得踏实。
  妤是个意外,是林渔预料之外的事,正因为偶然,才使他发现性格之外的自己。他看过不少书,昆德拉的那本《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有一段叙述,让他动容。他觉得妤就是自己在水边散步时无意中发现的装在筐中随水飘来的孩子,他把她领回家之后,除了怜惜还是怜惜。男人,大多都是这样爱上一个女人的。
  林渔正好长妤二十四岁,他们都属狗。听说同一属相的人都会相互吸引,因为他们拥有相似的气质和喜好。确实如此,林渔在妤的年纪时,也是不喜欢嘈杂,一脸简单的学生气,单纯地练字、读书,不与别人争,不理会外界甚至父母所发生的一切变迁。他知道自己不属于外边复杂的社会,毕业分配时,他选择了留校。便清清静静,兢兢业业地工作了近二十年。
  妤常说她第一次见到林渔就爱上了他。林渔第一次听她说时还笑着说“因为我们都是鱼呀。”妤却说,不是。因为她在前世就遇见过他,今生的相见,不过是她穿过无数个轮回寻找的结果。
  对于妤的这个说法,林渔开始时觉得很玄妙。因为关于妤的最初印象只是她出奇的洁净和骨子里透出来的古朴,端端正正地坐着,有一张素未抹上纤尘的脸。他在上边讲解字的由来,在黑板上临摹字帖,她低着头认真地写字。没有特别的举动,只是偶尔和临座的同学交换字帖。不小心写坏了字,自己偷偷地笑,笑起来便会露出两颗小虎牙。这样的学生虽是少见,但也曾经见过。是林渔喜欢的学生模样,乖乖巧巧,古典全藏在骨子里。
  他还记得,他是在散了课的教室里看见妤给他的信,足足六张。当他抬起头的时候,教室里人都走光了,只有妤还在,她就坐在她经常坐的那个位置,他左手边的第一排。她望着他,一脸的坚决与不容置否。她身后的窗子外是这个学校正在勃勃开放的紫色花,初夏的风穿越过那一排排空荡荡的座位,直抵他的头发里去……
  他们静静地相爱了,没有让任何人发觉。就像学校里的那些开紫色花的树,平常在那里走啊走的,就是看不见它们美丽的样子,等到想看了,却全凋落了。
  
  相对于学校的老师,林渔还是比较清贫。他不能带妤到高级的豪华饭店吃饭。偶尔会去巷子深处的小饭馆。那巷子是这个城市古老的唯一见证,它们时常出现在林渔的散文里。那家饭馆不大,生意也不是特别的好,但又干净又便宜。林渔很喜欢那家的鲈鱼,但妤总是连碰也不碰。日子久了,林渔发现她根本是不吃鱼的。他以为她挑食,于是把大块大块的鱼肉夹到她碗里,可妤仍是一点也不吃。几次之后,林渔就不再夹鱼肉给她了。
  后来某天,两人一起去看闽江时,妤突然对他说,她是不能吃鱼的,因为那是她的前世,而林渔则是那个曾从网中捕获她的渔夫,当起网时她哀伤地看着他,眼中的泪使他动了怜悯之心,于是他便放走了她,但从此以后,她便爱上了他。而他全然不知,因为在他的脑子里鱼是永远不会爱上渔夫的。鱼的生命很短暂,几个月后她死去了,她长跪在佛前祈求,愿用鱼的几亿个轮回来换取为人的短暂的几十年。佛不肯答应,她长跪不起,最后变成了石头。……
  林渔听着她讲的故事,很是感慨,只是,鲈鱼从此不再吃了。
  “妤,你要快点长大,等你毕业了,我们就在一起。”
  林渔这么对妤说时,她总是一脸淡然。“那小朵怎么办?”
  “这两件事没冲突”“……”
  而后,妤就会找个话题混过去。林渔是有些社会阅历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常常在他人的言谈和电视书上看到“婚外恋”的男人动荡与不安,但他自己总觉得格外的平静。仿佛一切就是本该发生的。
  终于等到妤要毕业了。他们一起去江边散步,夜色中的江水黑乎乎的,而对岸的灯火闪亮。妤说,那江水看上去很像一条宽广的道路,如果不了解的话,兴许就走上去了,以为是通往光明的大路,结果奋不顾身地走上去,走上去……林渔觉得可怕,搂搂她的肩说:“我们结婚吧!”妤说:“你不能离婚,过完这段再说。”
  之后,他们便有了一段较长时间的分别。林渔的书即将出版,他得到另一个城市去。因为走得匆忙,连和妤见面说一声都赶不上。
  当火车穿过那长而黑的隧道时,林渔梦见自己在茫茫的闽江中走,双手在水里急切的摸索,像在寻找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他很着急,回转过身冲着岸边的妤大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醒来时,林渔看见桌子上的茶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翻了,微凉的茶水顺着桌沿滴到他的大腿上,一滴,两滴,三滴……刹那间,窗外黑黝黝的巨大岩块压迫而来,心疼痛不已。
  回来时,林渔收到一封信,是妤写的。信上说:“我这只鱼终于要游出你这个渔夫垂钓的江了。这儿风景很美,但我不能停留太久。……”
  林渔知道他再也见不到妤了。他总觉得她又变成一条“鱼”从他怀中游走了,就像当初来他面前完结他们的缘分一样。他想,她定又回到了生生世世之前,回到佛的面前,重又开始祈祷,只为了奔赴下一轮的华丽爱情,也许,他还会见到她,但一定不是今生了。
  
  
  改自同学的一篇故事。
  
  

作者签名:
柠檬桉,在我身后疯长

原创[文.爱的传说]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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