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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泊,另一种归宿

不嫁春风
2004-07-29 11:16   收藏:1 回复:9 点击:2478

    在福州四处租房漂泊的日子,最让我感觉舒心的是五四路。这条路上汇聚了市中心大大小小的写字楼、商住公寓、酒店。它不似东街附近的喧嚣繁华,没有仓山一带的市井吵闹,它在繁华与沉静中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从容淡定。它似乎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雍贵高雅,不失亲近。
  
   在这个瞬息万变的城市,千万的变化体现在它每一条或陈旧或崭新的街道,每一天都有新的建筑在施工,唯一不曾变化的大概是那些顶着烈日扛沙袋的外地民工,他们的着装褴褛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可是推动着时代的发展。国际大厦旁边的华城国际,隔几天会挂上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楼盘的广告标语。最有印象的一句是“谁在改变五四路”,感觉颇有大气。后来在一篇护肤品文案中我引用了类似的标题:“爱美女性谁在改变你”,客户反馈过来的意见很大,那一期的产品销量急剧下降,一度成为教训的典范,让我压力很大。想想着实怄火,一个月拿微薄的薪水,却要用手中这支细细的笔杆撑起公司上万的业绩,而且时常是吃力不讨好。这个城市光鲜外表的背后,有多少像我这样负重爬行的可怜虫?
  
   一个要好的女友问我:“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十六年的交情了,我笑她问这样矫情的问题。我告诉她是事业。她叹气,说自己只想在家做一条米虫。我笑了,每个人都因循自己的方式过完所谓的幸福人生,做一条米虫和做一条负重爬行的可怜虫,只要自己觉得幸福,又有多大关系?当有一天我发现并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甚至是出生的那个曾经贫困的乡村时,我明白唯有自己的一生可以倚靠双手去改变和创造,这应该是一个人最伟大的事业。
  
   很多次中午下班经过福州大戏院门口,炎炎烈日,地上坐了几个光着膀子的外地人,旁边放着行李包。凭我的直觉,他们应该是没有住的地方,没有工作,身上可能只有几十块掺杂着毛币、一块、五块不等的人民币。每次看到他们,我的同情心就会四处泛滥,只是没有能力给他们任何帮助。我做不到二十岁那年在路边看到一个老人趴在草地上啃青草,然后大老远的跑到商店买了一大袋饼干给他。老人感激的眼神,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可是穷极一生,能有多少个这样的瞬间?还有那么多我们没有看到的角落茫然滞留着这些飘流无处立足的人群。然而之于我这样的女子,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们都是向生活行乞的人,方式不同罢了。
   公司对面又有新的楼盘盖起。帝豪国际。在这个70%的人口都在农村的国家,每个或大或小的中心城市都喜欢在它的核心位置矗立几座“国际性”的大厦,以示这个城市发展的步伐和城市人们生活的档次。出入的人群中也许有操着半吊子英文的中国老外,还有连汉字都咬不清楚的大大小小的企业管理者,大家都踏着脚步迈向国际化。我自愧是知识的贫乏者苦苦追求精神上的舒适,二者间的矛盾冲突常令我痛苦挣扎。面临不得不生存的狼狈与如何在艰难的生存中求得聊聊的慰藉,构成我平淡生命中色彩浓重的一笔。很多个时刻,我总会怀疑生命已经走到穷途末路。因为看不到生活未知的一面。
  
   我想起了我的妹妹,一出生就送给山里人家做童养媳的亲生妹妹。她今年应该十六岁了。前几年她的养母在干活的时候被大石头压瘸了左腿,养父提出离婚,经女方多次要求,男方终于心不甘情不愿付给女方十万块的离婚费,最小的儿子判给了女方。妹妹依然留在养父身边。刚离婚,男人就带回了另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十岁的女儿。世事多变,人心不古。我已经无法用道德之类的字眼去评价这个男人。因为他有自己的标准。
   且让我也叫妹妹的养母一声母亲。这么多年,真正疼过妹妹的恐怕只有这个苦命的女人。在过去的几年里,她曾经多次在我生活困难的时候悄悄往我口袋里塞几张留有她体温的一百元的人民币。我忘不了那份陌生却带来亲切的温暖。可是就连这样让人感觉陌生的亲人都会离你远去。不久,她带着小儿子改嫁到离妹妹家不远的一户人家,是带着两个孩子离异的男人。
   春节的时候,妹妹和她的养母一起到我家看望我们。妹妹十六岁站起来高出我许多,比我强壮,只是看过去很黑,手掌皮肤显得很粗糙,是长年干粗活的原因。养母的左腿依然残疾,却笑脸春风。我不禁为她感到高兴。我突然想到归宿。我无法明白一个女人的归宿到底在哪里。身后是无限长已经走过的路,有简单的快乐,更多是琐碎的痛苦。可是前面呢,前面的出路在哪里。
   是谁说过自己是凡人,只要求凡人的幸福。我觉得生命的本质应该是痛苦的。那些苦苦追求平淡幸福生活的人,他们的生命诸多苦难。
  
   我离开了一直生活的小镇。为了多年前算命先生说过的一句话,我的归宿在远离故土的地方。如果听从父亲的安排,在家乡的小镇找一个男人嫁了,没有幸福却平淡地过完一生,也许不会有绵长的痛苦。
  
   总会有一些温暖的深夜,展转反侧让我失眠。内心流动着黑暗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我想写一封遗书给我丈夫爱的另一个女人,用真诚柔软的心。
   再过十二天,是和欧文在一起的周年日。欧文,是我没有名义的丈夫。写下这几个文字时,我的眼眶潮湿了。就在昨天晚上,他还送我到楼下,因为太疲劳没有陪我走上四楼。他要回另一个家,那个有他真正名义的妻子的家。他要在他儿子入睡前拥抱亲昵一番才能够睡得安然,唯独不愿意爬四层的楼梯将我送进家门。明白他因为繁忙的公事和应酬已经疲惫不堪。我甚至无法温柔地和他道别嘱咐他回去的路上开车注意安全。路灯斜影下我却要轻拂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淡然地目送自己的爱人回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家。小心翼翼将他陪伴我三个小时的快乐收藏起来独自带回房间,还有打包回来的半瓶没喝完的长城干红。红色的液体,一如我黯然流下的泪水。安妮说,为什么两个人在相爱的时候,心还是孤独的。
  
   “欢。他是那个把你伤害又对自己怀疑的男人。如此的举棋不定。难道他就可以这样一直占用你的青春。”潮发来的短信带着尖锐,让我疼痛。
  
   我的青春不在二十二岁,不在接下来的时光,它们早已流逝在黑暗的往事中。我始终相信青春并不能给一个渴望婚姻的女人带来归宿。一个女人的归宿在她青春耗尽时出现的那个愿意守候她一生的男人。如果上天注定了你无法在青春时遭遇好的归宿,那就不要强求。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追究谁爱谁更多。过去的激情让我有繁华落尽的感觉,来不及褪去华丽的衣裳,还没有卸下浓厚的彩妆,世界突然寂静无声。那是青春耗尽的荒凉。
   我从不敢奢望幸福。
   我还记得那个女人在电话中指责我对她的伤害。我极力澄清和欧文之间的清白,并向她道歉无心对她造成的伤害以及她对我的误解。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宽容自己所有的错误,原谅别人肆意的伤害。
   那个口口声声指责我的女人,还有欧文毫不犹豫选择的要和我分开。最不被宽恕的人是我。是的,我怀疑过欧文对我的感情。带着绝望。他在紧要关头表现出的态度伤害了我和我们之间脆弱的感情,我无可避免看到人性自私丑陋的一面在我的男人身上暴露无遗。就像父亲当年说,爸爸没钱,学费你自己想办法。这是曾经发誓沦为乞丐也要供我上大学的父亲。那个我看作生命里很重要的胜过自己父亲的欧文,最后也对我说,我不能伤害我的太太,我们分开吧。我再次面临生命里的冬天,身影单薄。我疑心自己前世造了孽,今生要远离亲人经历无数的劫难付出代价。
  
   我想问苍天,他的慈悲在哪里。
  
   潮说,当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而落泪,是因为他亏欠她,觉得对不起她。欧文是唯一在我面前流过泪的男人。有什么是比泪水更柔软的东西,必定是早已破碎了却被温热的泪水浸润的心灵。今生不愿辜负伤害任何人,便注定要承担一切代价和结局。当欧文再一次拥抱我时,我感觉像经历了一场战争,疲惫至极,伤痕累累。我问自己眼前这个男人除了带来痛苦和绝望不会给我任何安慰与幸福,为什么还要不休不止的纠缠?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就这样忘了吗。没有答案。一切的选择在自己。
   我再次想起了自己负重爬行为之拼搏的有朝一日的“事业”,还有亲眼目睹的那些为生计无处安身的外地人,我何其幸运能够自在地出入高层写字楼,在不同的漂泊路途中,我们同样有着对于归宿的渴望,刻骨铭心。繁忙的工作带来快感让人暂时忘却身上的疼痛。我期望也能像那些以飞快的速度成长起来的高楼大厦,牢牢扎根于这座冷酷的城市。顽强。不畏惧伤害。那些曾经有过的悲伤和感动都将之小心收藏,淡然对待人生。
  
   夜深人静时停笔抬头,窗外的五四路依旧灯火辉煌,在繁华与沉静中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从容淡定,雍贵高雅。只剩深夜合上笔记本的双手,无比苍凉。
  如果可以,我想写封遗书给欧文的太太,用真诚柔软的心,请求她让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做欧文一天的新娘。
  
   只是原本一身淡,如何嫁了卖盐人。
  

作者签名:
为什么在爱的时候,心依然孤独。

原创[文.百味人生]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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