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坐在她的对面。静静地看着她。太阳光照着我的左边脸，我想这时候我的右脸上一定有懒洋洋的伤感洋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我要别人不要相信他们自己的眼睛，他们一定不会。
　　 所以我要沉默着，一言不发。
　　
　　 他坐在我的对面，静静地看着我。太阳从左边的窗户照进来，他的左脸上一片明媚，而右边脸却写满了忧伤。我知道，他一直在苦心经营着他的快乐，执着而且惨淡。
　　 别人眼里的他和我眼里的他不一样。我想，在我面前，他只是一个骄傲的孩子。
　　 只是孩子。
　　
　　 2
　　 我在这时候想起我以前在书上看过的一句话：我想证明谁是对的，是这个世界，还是我。我的心一阵一阵抽着痛。我深爱着这句话。它骨子里折射出的孤傲和自信让我膜拜——我需要图腾，因为我还年轻。我读大二，很年轻的大二；但有时我却想，我已经大二了，接着我会感觉到无地自容的晕眩。我很累，我的眼前又浮现一片心力交瘁的美。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眼睛里有一种让人心疼的东西闪烁。我很想问他在想什么，但我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不会说。他就是这样一个孤傲的人，曾经他对我说，他是一个坚强的男人。我知道他不是。他只是用坚强的盔甲武装着自己脆弱的灵魂。
　　 没有人懂。
　　
　　 3
　　 九个月以前，我常常和她这么坐着。
　　 她让我忘记了在这以前所有的辛酸，包括绝望弥漫的初恋。也许，我和她的经历才叫做爱情，有刻骨铭心的痛，有甜蜜如饴的乐，有莫名其妙的伤感，也有不着边际的愁。也许，这些才是构成爱情的因子。我常常会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那是让我怀念的日子。
　　
　　 他坐在我的对面。左脸明媚，右脸忧伤。
　　 我和他上次一起坐在这边的时候，是九个月以前的事。眼前的咖啡冒着淡淡的氤氲。一切像是在梦里。我梦了好久的梦。也许，这就叫做美梦成真。
　　 但是我想，如果他还带着九个月前的哪个孩子式的笑脸，我会更开心。
　　
　　 4
　　 一个月以前，我的初恋抱着我说，我不会再让你难过。再给我们一个机会吧，我们以后要好好地生活。但我轻轻地推开了她的梦想。我在她的拥抱里看到了最遥远的距离。我忽然记起另外一个女孩的拥抱，就是此刻我眼前的她。我在初恋抱着我的时候，疯狂地思念她身体的温暖。
　　 我看着她的眼睛，所有的记忆掠过她的瞳孔。那里快乐与悲伤交织纵横。
　　 窗外的阳光很刺眼。
　　
　　 他久久地凝视我的眼睛。深情而且专注。九个月——甚至更久以前，他常常这么看着我。看到我意乱情迷。今天在他的眼里，久违的深情再现。
　　 我的心又隐隐作痛。九个月以前的分别让我不堪重负，那些痛忽然在我的心里风起云涌。
　　
　　 5
　　 把时间往2003年推9个月，我和她分手。我觉得和她在一起的幸福是我生命里不能承受之重。那一天我正在回家的路上，我在火车的厕所里泣不成声。
　　 那个晚上她去车站送我。我透过厚厚的玻璃看着站台上的她，她一脸单纯的快乐。我很难受。我坐上回家的列车，只为了躲开她那个让我喘不过气的梦想。
　　 我逃了九个月。
　　
　　 我最后一次和他拥抱是在别离的车站。以前都是他送我，但那天是我送他。他满脸忧郁地拎着行李，爬上长长的列车。上车以前，他轻轻地抱住我，温暖地带着一种凉意。
　　 在列车开动以前，我们隔着车窗凝视着对方。他红着眼眶，我以为那是真情流露，没想到只是愧疚。我在第二天才知道，他回家只是为了躲开一个梦想。
　　 我不知道他现在躲开了没有。
　　
　　 6
　　 她坐在我的对面，阳光照着她右边的脸。我可以想象，我脸上阳光的样子。
　　 我还是沉默着。一切话语在这时候都是多余。这九个月为了躲开她的梦想，我制造了许许多多的假象，骗过了身边所有的眼睛。我惨淡经营着不堪一击的快乐。
　　 他们都不知道。我已经不能适应别人的拥抱。
　　
　　 他开始转移他的视线。他的目光游离着，空空洞洞的眼神，那是让我伤心的纯粹。他是个孤傲的孩子。让我魂牵梦萦的孩子。
　　 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告诉我，他的日子过得很滋润，有声有色，而且身边还有一个不算漂亮却很疼他的女孩，当年他为这个女孩吃了许多的苦。曾经我想，我该祝福他们。但我在他的眼睛里怎么也看不见快乐的痕迹。
　　 他总是一个人，上课，下课。背着一个纯黑色的单肩书包，还把包带放得很长。他带着冷峻的表情，游离的目光，空洞的眼神。用最脆弱的漠然抵抗所有的温暖。我以为，孤独是一个不快乐的证明。
　　 他的孤单叛离了他的快乐。
　　
　　 7
　　 我用手上的勺子搅动快要冷却的咖啡。看着旋涡越转越深，有些浮动的泡沫在旋涡的中央舞蹈。我忽然想起那首歌，想起它带给我的死心塌地的痛楚。
　　 她是在前不久的一台晚会上唱的那一首歌。满腔的感情投入，唱到情深处，泪光闪动。我在舞台远处的角落里聆听她的声音，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崩溃，泪水肆无忌惮地决堤……
　　 我知道，这首歌是唱给我听的。
　　
　　 他又坐在我的对面，伸手可及他的容颜。九个月的经历像一场梦。我还能坐在他的对面，这是让我觉得奢侈的生活。
　　 前不久的一台晚会我唱了一首歌，宣泄了我所有对他的想念。我上网时遇见他，我叫他回来听我唱歌。但我没在现场看到他。
　　 我唱得很投入。
　　 唱完歌，我回到宿舍大哭了一场。我的歌他终于还是没有听到。而这首歌，我只想唱给他一个人听。
　　 我赢得了所有人的掌声，但我还是不快乐，因为没有他的喝彩。我的想法，没有共鸣。我的寂寞和爱，像浮云，聚又散……
　　 他用勺子搅动着手里的咖啡，咖啡旋转着。他的眼神很专注，也很苍凉。
　　
　　 8
　　 我的咖啡没有加糖，又苦又涩的味道，我也很不喜欢这味道。但很适合我的心情。
　　 我觉得咖啡本身就是孤独的，很适合爱，也很适合寂寞。在咖啡旋转的舞蹈里，我看到了昨天的痕迹。
　　 我想到了用暧昧的画面表达暧昧情感的几米，他告诉我们：“有些时候，有些地方，我们轻易地找到幸福，然而有些时候，有些地方，我们再怎么努力，也遇不见一点快乐。”
　　 他的话就是这么突如其来地击中宿命。
　　
　　 我一直都喜欢他沉默的样子。他沉默的深处，悲欢俱在，无比生动。一刹那，我很想去抚摩摸他的脸。但我不敢。我想起了我留在QQ的那段话：
　　 “我应该有很多关于你的记忆，但是，我抬起眼睛，觉得一切都很茫然。我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阳光和你一起消失。我实在该走近你，但我还是不走近你的好，我怕听到梦破裂的声音，梦的破碎在无形中我还经受得起。我怕我还要固执一个没有回复的爱情。我又望见你的年轻在阳光底下焕发着。我轻轻地闭上眼睛，我的心一阵接一阵地抽着痛。”
　　 这是我整整九个月的心态，我远远守望着他寻找幸福的心态。像极了我手上的咖啡，苦涩里带着飘渺的甜蜜。在这个瞬间，那首《暧昧》席卷了我的全部。
　　
　　 9
　　 我昨天收到了在读高三的妹妹的来信。她在信中说，她“只希望这辈子可以开心地，心甘情愿地做自己赶兴趣的事情。”这是一个辉煌的梦想，是一个纯真的童话，闪耀着刺目的明朗。那一刻，我又看见了她执着着单纯和傻气的脸。
　　 我无话可说。
　　 我早已挥霍不起的青春在阳光下糜烂，是我不敢触碰的伤口。这个城市太大了，我们跟着欲望在大街小巷奔跑，一直跑到自己迷路。在迷路以后，我们就会想着那个童话，那段天真。妹妹的话本身就是童话。如果人在童年可以决定自己生命的前途，那么做孩子是最幸福的。但是长大以后就能够发现，总是有一种我们不能左右的力量参与进来构筑我们的命运。最终我们都会发现，就是那个他妈的天真欺骗了我们的最纯真的感情。
　　
　　 他的眼神扑朔迷离。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他总是这样深藏自己的思想。我小心翼翼地喝着咖啡，苦涩的甜味，是我和他爱情的味道。我很怕他会忘了我们的快乐。因为我不舍得忘记。如果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记着这些事，感觉一定寂寞得可怕。
　　 我害怕寂寞。
　　
　　 10
　　 咖啡慢慢冷却，抿起来有种温醇的味道。让我想到我的朋友。
　　 我总是以为没有几个人是我的好朋友。因为我太孤独了，除了C也许没有人理解我的举动。我无法给自己的行为作合理的辩护。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一再给她制造伤害，即使在我给她划上一刀的同时，也给了自己一个伤口。我觉得是我朋友给我讲过的一句话给了我残忍的决心——谁都是一面受伤，一面学着坚强——也许，我和她的坚强都来自伤害。
　　 她以为我们分手是因为别的女孩，我没有辩解。我发现沉默地接受比无辜的拒绝更能保全自己的清白。我宁肯一个人背负所有的罪恶感。我承认自己滥情，承认自己不是好人，承认自己的放纵。但是我拒绝别人对我的指责，对我的规劝。
　　 我就是这么固执。
　　
　　 他的最好的朋友我认识，他们两个人的友情让人嫉妒。他们快乐着彼此的快乐，分担着对方的忧愁。我曾经对他最好的朋友讲述过我对眼前的他的不舍。我的那一段告白，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失去他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一直以为以后他会是我孩子的爸爸，但现在……绑住了他的人但绑不住他的心，这个我很早就知道。只不过我一直都在寻找挽回的机会，他一直拒绝。我一次次在失望中爬起，然后一次次跌入失望之中。
　　 可能我真的有“城市仇恨”吧，这个词很恰当。我不喜欢这个城市和这里的一切。但是我喜欢他。我学着逃避，只有逃避才能让我觉得有一线生机，才能让我心安理得地活在这个城市。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我什么都不想失去，结果什么都没有。
　　 我只想躲在我自己编织的梦境里，希望一辈子就这么过去。
　　 那一阵的痛楚清晰如斯。
　　
　　 11
　　 我看见窗外车水马龙，行人如织。阳光照在这个城市，朴素却很雍容。看起来破败不堪的街道深藏藏着简单的欲望。这就是我已经生活了快要两年的城市。我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维持自己残留的自信。脆弱在流言的穿透里溃不成军。
　　 这几个月我有点歇斯底里。我在真实与虚幻里寻找漂泊的终点。文字是我最后的表达方式。只有它能够证明我的存在与沉沦。在某种程度上说，甚至对我是一种拯救。它是我相依为命的慰藉。
　　 我的心一直在千里之外的一个角落。
　　
　　 我的目光追随他的目光。定格在窗外的世界，是人来人往的街道。我发现我开始喜欢上了这个城市。因为它的宽容，它的宽容让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合理存在着。虽然在这里没有什么人关心，没有什么人情味，但至少所有的东西都可能在这里各得其所。
　　 曾经，我特别希望可以跟他走到终点。我知道宿命老是在操纵着我们的际遇，但我总想自己很例外地被忽略，最终我还是无处可逃。就像小时候我希望可以改变这个世界一样，到最后我终于成了这个世界不可改变的一部分。
　　 且不再改变。
　　
　　 12
　　 我很难过。两个人的爱情在迷宫般的生活里南辕北辙。
　　 “珊瑚百尺珠千斛，难换罗敷未嫁身。”
　　 一切的一切物是人非，透明的玻璃上印着我们模糊的脸 。
　　 我紧紧地握住已经空空如也的杯子。忽然想起彼此告别时连一句祝愿也没有给。喉咙一阵发涩。
　　 不由自主地情绪失控。
　　 我伸出手抓住她放在桌上的手。让我倍感温暖的小手。
　　
　　 他的眼角有点发红，浓黑的眉毛轻轻地跳动着。他的情感裸露在他的眼睛里。它的眼睛从来没有说过谎。他看着我，是饱含内疚的目光。
　　 他伸出了手握住我的手。我看见了他手上的伤痕。那阵玻璃落地的声音漫天卷地的响起，那散落在地上的血迷住了我的眼，还有那件被染成猩红的血色球衣。我轻轻地抚摸着他的伤口，百感交集。
　　 多希望我们还能拥有像以前一样的拥抱。
　　
　　 14
　　 她用细腻的手抚摸着我的伤口，一种劫后重逢的伤感弥漫着我的心。幸福感在一刹那拯救了我。也许，没有痛苦的磨难，我就不能够如此强烈地感受到幸福。
　　 我还要陪她走更远的路，再也不要分开。
　　
　　 我觉得自己抓住了一生的梦想，他曾经告诉过我他的愿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今天，我终于懂了：
　　 两个人牵着手就是幸福。
　　
　　 15
　　 我们走在马路上。太阳在天空中眺望我们的背影，我在干净的水泥路上看见我们牵手的影子。
　　 我相信，那是明天的影子。
　　
　　 我们牵着手，走在大街上，我看见天空是一片透明的蔚蓝。
　　 我很快乐，我终于还是抓住了梦想的尾巴，它会带我和他去我们想去的地方。
　　 那是幸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