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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舞琴铮
2004-04-15 23:19   收藏:2 回复:4 点击:4042

    人的一生,势必会经历一些事情,然后遗忘或者记得。忘却的,未必是微小的,记住的,也不一定是曾让你刻骨铭心的。他的姓名,甚至外貌我都没有印象,但是我想见到他。这始终作为一个宿愿存留于心底,我想要它实现,并且作为生命的一部分永留记忆。
   你的生命里是否也出现过这样的一个人,此刻他在哪里生活,有什么人陪伴左右,这些问题会时时出现,扰乱你平静的生活。
  
   那是潮湿温暖的童年,仿佛就是一个永远处于四月的时代。只记得雨来的时候自己独自坐在窗前,透过木刻的窗花看雨滴落下,看它们在覆满青苔的地洼里激起涟漪。
   如果要把这些当作电影片段记录下来,那么,这将只是两个人的默片,观赏者也只有两人。
   林楚会在午饭时分跨过门槛走进来在我身边坐下,先是沉默,然后由他找个话题交谈起来。他的声音就像我的安定,一种模糊着的温暖从空气中慢慢渗进皮肤,最后抵达心里。我趴在桌子上转头看他,一个十岁的少年怎能拥有这样的一张脸,温和笃定。
   那时我五岁,爸爸在北方工作,一年难得回一次家,妈妈则要到晚上才会有时间和心情陪我。注定我便是要独自行走的人,每每需要陪伴时只能孤单地听风声雨声,看满世界的阴霾。那几年,似乎是没有晴天的。
   我常常想,以后,要做林楚的新娘。
   也许只是幻觉。只因同样孤单他才会过来与我一起,并不如我现在所想的懂得小小女孩心底隐藏起来的悲伤。每个人,都被一条线牵着,另一头是认定了的人。与林楚相连的这条线是我加的,所以即便是幻觉,仍然感到温暖。
   如果没有他的出现,电影不会散场,也许,我已是林楚的妻子。
  
   仍是下着雨的天气,天空诡异的发亮,将爆炸一样的笼罩着一切。他悄无声息的站在门口,挡住了纱一般脆弱的光,像极了死神。整个屋子瞬时昏暗下来,只有木制地板上我回转身体的影子画一样的在白色的微光中定格。
   接着便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陌生气味,越来越近。我感觉自己周围仅存的温度都被他赶走,可是忽然我却不再怕黑了,然后慢慢睁开眼睛。他刚吻到我的嘴唇,林楚就冲进来一把拉开我,黑暗里我听见了衣服撕裂的刺耳声音。是我的白色公主裙,去年爸爸给我的生日礼物。
   暂且叫他平,这是随处可见的名字,不容易引起谁对谁的怀念。
   平是比我和林楚大很多的人,或许我还叫过他哥哥。小的时候我就不愿开口喊人,总是妈妈说出来我再跟着念。
   第一次看见打架,我惊恐地躲在写字台下面望着,浑身颤抖。我不明白为什么林楚要引起这场战争,不明白为什么人竟然有这样可怕的一面。眼泪已经干在脸上,直到妈妈回来我才哭出声音,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开口讲话。
  
   之后妈妈带我去小学报名。校长怀疑我的能力便拿出图画书让我念,还叫我数数给他看,我一一照做,成为班里最小的学生。沉默而怪癖。
   爸爸很快从北方回来,他是沉默隐忍的男人,不顾奶奶的反对把我们接到了冬天飘雪的城市。林楚这个名字,连同他的声音他的脸从此从我的生活中消失。
   可我觉得,林楚仍然在线的那一头,只是我们把时间和幸福一起遗失了。
  
   熙,也许我从未获得幸福,何来失去。童年之后遇到的人,没有一个可以给我想要的关怀。我可以不要爱,但是忍受不了寂寞。
  
   熙披散着头发躺在我们的大床上吸烟,黑底的大红色印花床单使她看起来像城堡里居住的妖艳女伯爵。我已经习惯她用这样的姿势听我倾诉,停止之后我们都出现大片时间的沉默,仿佛时间静止,只有地上的烟头逐渐增多。
   你离开他们了是吧。这次熙又说中事实,我这样爱她。
   我摁灭烟头,爬上床亲亲她然后盖上被子睡觉。
  
   一个月前熙带我参加了一个舞会,拉着我走到影的面前,在我耳边轻声说:这个男人应该适合你。我抬头,他看着我微笑,干净纯粹,眼神温柔无比。
   我们开始约会。其实只是让他陪我去画廊、游乐场、音乐会等常去的地方。从不主动与他讲话,他亦始终含笑陪在左右。这样的人,有点像爸爸,再深的感情也只藏在心里,在微小的事情上表现出来,像溪水一样长流。
   当知道他已有未婚妻后,我决定退出,拒绝他任何方式的联络。一天黄昏他在我楼下淋了三个小时,我拿了雨伞下去叫他走。小舞,我真的很爱你。他的眼泪滴到我的心里去了,很疼,所以我带他回家。
   影始终不肯对她说分手。我相信他说过的话,可是也开始明白,这个男人,过于贪恋安定,怕的东西太多。就像那日陪我去蹦极,我跳了下去,他仍然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最后放弃。
  
   其实我是认识他未婚妻的。高中同学,温柔体贴的女子,当然,与影在一起时也偶尔发发脾气,做他的任性女孩。而我,永远不会变成这样。
   本不愿做狠心的女人,夺去他人的所有,但那夜的雨让我想起过去,忽然想要尝试得到幸福。没有想到影的爱这样易碎,终于没有伤害到她。蒙在鼓里的人最是幸福,看不见温情背后的残忍,并且拥有长久安稳的幸福。我羡慕并且嫉妒这样的人。
   宋宋,是痛着写字的女子,她说,常人的幸福太容易得到,是要不起的。也只有经历过了才能够懂得这话蕴含的辛酸。该得到什么,将有怎样的爱情和人生,都被定好。别人轻易就能获得,而有些人,头破血流也未必得如所愿。
  
   一个读工科的男孩开始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自在酒吧遇见,每天打电话来找熙。熙很无奈。他太年轻,见过一面就认定我是他等待的人,真不知是单纯还是城府太深,十八岁就已懂得花言巧语玩爱情游戏。
   她似随口说出这些话,却穿了睡袍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我知是凌伤她太深,才这样畏惧,不肯相信别人。我们常说,把过去都忘掉吧。可是它们已经影响到了现在的事现在的人,如何能抛弃。
   只见过凌一次,与我所听到的相差甚远。熙的口中,他是着宽大棉布T恤,只穿球鞋的大男孩。我对面的那个,喜欢把白色衬衣的下摆扎进西裤,和很多已婚男子一样,与陌生女子说话时小心翼翼,隐藏内心的欲望。
   他们在一家便宜的旅馆里过夜,窗外便是马路,不时传来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他们关了灯,在这样的环境中做爱。之后的每一次相会,都在不同的地点,夜晚,或是白天。
   光是听到这些过往,就可以猜想出他们曾拥有的爱,激烈迅速,如同末日将来一样地挥霍着,终于殆尽。
   我抱紧熙,使她停止无休止的走动。
  
   在我仍是少女时,幻想将要得到的爱情,必是充满甜蜜和幸福的。在两人共同的家里,有带蕾丝花边的粉色窗帘,绘满绽放花朵的天花板,巨大的吊灯和粉色的光线柔和的壁灯,卧室正中有一张大床,也铺上粉色系的床单。我和他,在这床上共枕而眠。
   可是凌,却残忍得不带一点温情。我们只想着互相拥有,却忽略了彼此心底脆弱的愿望。很多时候,气他不能知晓我心里的真实想法,大片沉默无言。久了,他也就不耐烦起来,开始大声斥责,说我任性。然后互相埋怨,甚至撕打。待我流泪,双方才都冷静下来。
   小舞,其实我们都是一样。在需要爱的时候不能尝愿,这样的痛,难以消除。就似手腕上的伤痕,已经变成一种标志,时间再久都不能愈合。
  
   殊途同归。所有的人都在朝生命终结的方向走,不能改变。我只希望能快点停下来,停止漂泊。
   
   那男孩送熙回家。她已经醉成烂泥,怎么都叫不醒。待安顿好她,他便说出去一会,回来时提了一些治疗酒后头疼和胃疼的药,要我在她醒了之后劝她服下。
   原来他一直把这些放在车里,熙是断然不会接受的,所以只好等有机会给我。临走的时候我见他回头望昏睡在床的熙,眉头紧锁。他关心她。
   可谁也能预测这关爱会持续多久。
   我叫住他,告诉他我们将动身去南方。
   我要去圆那个宿愿,而熙,想去我说的那个很灵验的庙里求签,然后一起过一段简单的乡村生活。
  
   两天的火车,八小时的长途汽车,在忍受了近六十小时污浊气味之后,终于踏上了乡间柔软的土地。我们都舒了口气,不再回想行程中的种种动荡不安的感觉。
   我转头,与熙一起笑起来。彼此眼中欲出的泪水,安静流淌下来。每到一处地方,都会遇见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每一次到站,我们都希望,一些事情能够安定下来不再改变。
   奶奶见到我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我也不为此感觉难过。原本她就不爱我,至少,不像对她其他子孙一样好。我只是回来见两个人,林楚和平,并非丧失感情的亲人。
   第二天凌晨五点,熙陪我穿过树林去后山给外公上香。水气很重,我们的球鞋和裤脚都打湿了。原来这里是有一片竹林的,林楚会带我来挖竹笋摘野果吃。可现在只剩下砍剩的竹节。
   妈妈对我说,外公去世前最是疼我,常常抱我在胸前,教我识字,念故事给我听,我却没有半点记忆。
   那日我一个人呆在堂屋中看他身着寿衣躺在棺材里,皮肤苍白,双腿笔直地伸着。我是知道他已经死去的,可就是没有眼泪,没有难过。三岁是太小的年纪,不会懂得亲人逝去的悲伤,可即便这样,心灵也是脆弱的。他们拳脚相加,打得彼此脸上都是淤青,从此看见别人打架我都加快脚步远远避开。
   熙,我忽然想要知道他的人生,想要问问,怎么面对将要遇到的苦难。我的身体里流淌有他的血液,亦是他生命的延续,至少,给我一个启示。可是他们都完成了自身的蜕变,还是得我们自己去找答案吧。
  
   与他们闲聊时我故意问起曾住附近的人们的下落,然后提到林楚。奶奶说,去年结婚之后就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坚持住在以前的那间旧房子里,也许因为它是我们家的财产所以没有拆掉。夜晚趴在窗台上听外面风吹过的声音,极力想要找到儿时独自听雨的感觉。可是除了清晰的泥土气味和寒冷,什么都感受不到。
   第二天熙回来,告诉我并没有去求签。她在神庙附近徘徊很久,看人们从不同的地方赶来,虔诚地祷祈求平安祈求幸福,忽然感到人生无常,但终究会平定下来。这是不变的道理。
   打了雨伞去爬山,看见山花,紫色粉色的零星花朵,不妖艳,但是绚烂地一簇簇绽放着。我给一个曾温柔待我的男人说,给我一处开花的地方,就嫁给你。他领我去花房,感觉那里气氛沉闷,我才知道自己要的不只是花。随后与他分手。
  
   奶奶叫了一个男子陪我去水库划船,身材魁梧皮肤呈古铜色,干练憨厚的样子。眼睛却异常明亮。这样的风景才会养得这样的眼睛。
   你不记得我了吧,我是你杨杨哥啊。你走的时候才五岁,应该是不认得了啊。
   我看着他,想到自己口中的那个平。现在我们就面对面地坐着,看的清楚彼此的脸,每个微笑,每个眼神。水面有风吹过,我闻到他的气味,有草叶的清香。
   他说,不论你相不相信,那个时候我是喜欢你的。看见你穿着白裙趴在窗前,像个孤独的公主,似乎在等待王子来带你回家。唯一错的就是在错的时间吻了你,刚好被他看见。你能原谅我吗。
   我想自己应该已经回到开始的地方,在绕了一个圆之后。在错的时间相遇的人,注定不能一起生活,因为上天给的缘分不够。我对他微笑。
   已经过去了,真假对错都没有什么意义了,你说是么。现在,我只想在这个小镇买套房子,平静地生活。
   你没有和他一样,找到爱的女人,结婚生子。
   他摇头。有些人,即使有爱,也常常感到迷茫,并且亲自错过幸福。现在,我只想出现一个人,互相陪伴。
  
   半年后收到熙的来信。她说还是习惯手写的信件,可以闻到所在城市的味道。她已经和那个男孩子在一起,他在照顾这个比他大的女子,也爱着她。
   杨杨常来找我一起去爬山,有的时候就在山腰农民修的简陋房子里住下来,天刚亮的时候爬起来看日出。我把自己冲洗的照片寄给熙,有花有草有我和杨杨的微笑。
   我在照片背面写字。
   亲爱的熙,这里可以看见雨后的彩虹,这个圆深深地埋在地里,不会消失。
  

作者签名:
請 請在黎明到來之前將我殺死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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