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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沙漏过

呓语天涯
2004-04-15 20:27   收藏:0 回复:5 点击:5051

    我生长在一个有美丽名字的小山村。那里有大片大片碧绿的农田和连绵起伏的丘陵,有随春至而茁壮生长却不随秋来而凋零的草木。那里还有一帮不爱看书会抽烟会喝酒会用很粗鲁很粗鲁的话骂人的狐朋狗友。那还有着我童年的点点滴滴——在田野里自由奔放、不知原由稚气的泪水及种种天真傻气的异想天开。
   农村的生活是简单朴素的。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脸朝黄土背朝天就是农民一生的全部。农民总是小心翼翼地耕着那三分七亩薄田。耙田、播种、除草、收获,这流水线式的生活在他们人生中年年重复着。没有太多的抱怨,更不会有太多的奢求。或许,生活的乐趣就是在劳作时开几句带色的玩笑,农闲时聚在一起聊聊天打打牌。而丰收时那抹微笑就是最美的风景。农人总是很容易把自己的希望托附给那从手中播下的种子,痴痴地等待收获的来临。其间,风调雨顺也就罢了。但即使是旱涝连连也只是默默地忍受,或者比平时更为辛勤。也许他们简朴的观念认为:劳是从无到有的途径,至于得与失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其实,儿时的记忆大多已忘却了,只记得最希冀的事就是母亲回家的脚步声。那意味着被禁锢一天的我将重获自由(因为家人忙于农活常把我锁在家里)这或许就是我最难以磨灭的事,也是我此后性格的根源。而稍大时,我常常在夕阳西下时捧着一本书躺在门口的老荔枝上细细品读。偶尔抬头望 望那条归村的路。此时,村人正三三两两地担着农具牵着牛归来。随后家家的烟囱就飘起了袅娜的炊烟。
   也许正是这种种的眷恋以致在很多年以后,我仍时时想起那婆娑的轻烟,那逢雨天就漏水的石板房,那村前綩约的小河门口的老荔枝,那雨滴在屋檐打在芭蕉的清脆,更怀念光着脚丫穿过狭长的风巷时的心情。
   然而,我最终还是没有留 下。十岁那年,我背着行囊走了。回头张望 时,故乡在泪眼的模糊中逐渐消失……
  
   没有经历过就不知其中的痛。就像我常因燕子的归来而喜悦,却从不懂得它南来北往的艰辛。以前读>大多抱着欣赏的态度,等自己领略个中滋味时,才了解其中的辛酸与无奈。借居篱下的困顿实在令人难堪。因此,儿时那处孤灯夜雨乱翻书的心境也荡然无存。孤馆残灯、冷风苦雨竟是那样的凄凉。从此,看书都是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也许故事并不感人,感伤的只是自己的心情。只是自己不敢在人前流泪只好把泪水煨成醇酒,伴着或喜或悲的故事醉倒了自己。直到今天,我仍惊讶于我是如何熬过那段尴尬的日子。也许是因为羞耻在最大的羞耻前成了平淡,坚强在麻木里变得坚硬如铁顽固如石。
   这十年二十年间的种种我都已走过,却宁愿相信自己依然纯真如初。的确,我从不怀疑命运的公平与否,并试着相信生活是美好的。事实上,命运本就是公平的,给富人优越的环境,给穷人坚韧的性格;给伟人感伤的情怀,给常 人自足的心态.。让有志者高飞,让亨乐者沉沦……就如鸟无爪牙之利却能飞翔,鱼无体魄之强却能在水里游弋。然而,可笑的是生活一再地向我索取利息,却不偿还我公平的法码。
   我想我是忧郁的手脚冰冷的。我用苍白僵硬的手指紧握着某本书,睁着空洞的眼睛辨认字里行间残留的关于洒脱与放荡、落魄与闻达的种种笑话。看到刘伶携一壶酒带一把锹,曰死,即埋我时竟淡然而笑,原来古人真的很勇敢——可以整天念叨着死。
   殆真的需要太多的勇气。而我向来胆小,曾浮现过想如飞翔般扑向大地用生命开放一朵妖艳的血花的念头,却从来都没有勇气付诸行动。所以,直到今天,我还怯愵地活着。
   的确, 我常常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但那只是为了看看下面的风景罢了,或者说只是为了亨受那份孤独而已。
  
  从小我就喜欢享受寂寞,或许我本就是一个寂寞 的孩子。我常常呆在高山之颠,望着脚下的红尘嚣起烟云翻涌心中无喜无悲。这并不是我真的超然,而是不知该有何种的心态,但独立于山颠长衣飘飘负手观天的形象在往后的日子还时常在脑海里浮现。
   也许,我只是在寻求那种超然的感觉罢了。我常在盛宴正浓时悄然离去,在剧情迭荡时选择落幕,在喧嚣的都市里寻找安宁。由高潮直至静寂的落差是刻骨铭心的,巨大的失落刺痛了我的心,痛得我直不起腰说不出话却又欲罢不能。
   那段时间我特压郁,常常独自在宿舍里看村上看川端看昆德拉看罗曼*罗兰,也读唐诗宋词读挺经读王小波读古龙。看得那么真读得那么切,逐字逐句,以致我越看越压郁。而也是在那时认识了一个女孩,一个总是说你是愤世嫉俗而我也是愤世嫉俗的女孩。但是,我虽然压郁得一无所有,却从没愤世嫉俗过。反而对这一切有着一种近似偏执的迷恋。因此这段感情在不久之后就逐渐淡漠,形同路人。
  
   狮子座流星雨来临时,我在鹿溪江畔,没人陪伴。
   那晚,流星很多很多,一颗一颗,流萤似的从空中飞过。在夜色下绽放成点点的烟花,转瞬间就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那一刻,天地无限地接近,如紧拥的情人。只是流星如烟花般短暂,转瞬即逝。一刻的温存之后仍只余下黑得沉重的夜幕,笼住 在江畔守望的孩子。人们说,在流星坠落前许愿是可以实现的。但是我静静地看着流星从未知的远方飞来在眼前一晃又在眼角的余光中消失不言不语,如同古稀的老人在凭吊已成废墟的故居。纵有千言万语,也在此刻沉寂。
   《蝴蝶流星剑》——我偶然想起了这部小说。想起了那个同样孤独寂寞同样不想对着流星许愿的孩子。的确,坚持十多年的梦想都在瞬间破灭,又何必可笑地把愿望寄托给那短暂的流星呢?
   然而,天不随人愿。要安静的人总不能安静。不管是在现实里还是小说中,那个守护寂寞守望流星的孩子最终都是渐渐地改变,在茫然中苦苦挣扎。
  
   我虽几经挣扎,却发现改变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可察觉的地方就是那青黑的胡子茬和午夜梦回时残留的泪痕。此时,才发现依然在坠落的我迅速地苍老,我常常看着青春在对岸越行越远,想要挽留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怅惘中,二十年一恍而过。其实,如果我在这二十年里都如小时候那样好好地读书,考个优异的成绩,做那种人人喜欢的孩子,那么,我或许就不会到了今天还在茫然;如果我还能默默地喜欢某个女孩,看着她巧笑倩兮就独自偷笑,那么,今天我也会在某间名牌大学里优哉优哉的,酝酿着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然而事实是我在一间N流的大学里,不断地彷徨、彷徨……
   我一直都不是别人眼中的那种乖孩子,心中充满叛逆的味道。而我的理智常压不住想叛逆冲动。可是我又没有勇气做到真正的离经叛道,我只能从言语上行为上背叛,背叛自己的心。牢骚时常挂在嘴边,却没见过我为此作了什么改变。也许,内心也在为自己的怯愵而发笑。
   对于爱情和生活的追求,我都只不过是不自量力扑火的灯蛾,灿烂、潇洒的背后隐藏自我的毁灭与放弃。
   我无力去改变现状,只好用豪言壮语来安慰自己,渴望一种飞蛾扑火式的悲壮。然而,我在行动上依旧一再地懦弱懦弱……不过,纵使扑火又能如何呢?最多不过是在这世间多了一丝灰烬。豪言壮语并不代表着你有多大的能耐,而只是说明你是多么的恐慌,需要那种苍白无力的方语来掩饰。
  
   常常幻想着自己很伟大很伟大,然而,在现实中我只不过是骑着破车子穿梭在人群中,忍受着世俗的喧嚣与平庸。无法改变的是现实,无法证明的是内心。我站在城市的十字口,看着人来人往,想着昨日今日,心中的茫然不停地泛滥。我仓皇地举步,却不知该走向何方,更不知要归向何处。在这钢筋水泥的城市里,脚印是无法烙下的。因此方向感不强的我在都市里不断地迷失。其实,城里的风也没有山野里的那种灵动,似乎也忘记了方向,停滞在这城市的圈子里,压得我无法呼吸。世界如一间铁屋子般禁锢了想自由呼吸的我。
   我眼,望不穿青天;
   我脚,走不出人间;
   我心,参不透因缘,许不了海枯石烂;
   我行吟于江湖,只落个,呓语和风残……
  
   时间流过,生离死别竟成为生活的主角。的确,昔日亲朋,如今不是散落在天涯,就是名字只能到墓碑上去寻找。生活的游戏中,总是这人刚来那人却已离去,生死悲欢如同空常便饭。那张写着地址和电话的纸片或放还会让你记起:在遥远的他方,还有一个你曾认识的人。但是,那怀芳草萋萋的黄土呢?难道也仅是埋着一副骸骨,或者说一个在你生命中出现过的人儿在那休息?或许,骸骨早朽,只有坟上那簇芳草长得格外的青翠欲滴,分外的繁荣茂盛。可能是死者对生者的眷恋,活着的人对死去的人的思念,多在那丛芳草里表达吧。我常常抚摸着墓碑上那几个字心潮汹涌,大颗大颗的泪珠如断线的珠子般滑落,滚烫滚烫的,灸伤了脸颊------
  
  一朵花要咋样才算开过,一个人要如何才算生存过?多年以后,我终于听见自己的掌声在空寂的山谷里,在清冷的月光下寂寞的响起——如同天籁。我想我是随波逐流的浮萍,只有远逝的流水才懂得我的深情。然而,转眼间。我已长大,又将老去。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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