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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四季

水之恋
2003-02-12 17:10   收藏:2 回复:9 点击:1112

    ……没见面倒有四个月了,倒像天天都见到他似的,总有那么些东西叫她能够想完又想,想之不尽,落得惆怅不已……
  
  (一)
   记得是过完小年不久,是去年的头一场雪,他打了电话给她,她悄悄溜出了家,是常去的一家小吃店,他向老板要了点白酒,说是可以驱寒。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要走,后来想起来,原来那时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的了。
  
   他端着杯慢慢喝,她也陪着喝一点儿,看着他,笑一笑,觉得很快乐,一身的轻,像外面漫天的雪,落遍衣裳……
  
   然后,他们有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他提议去湖边走走。她欣然相随。
  
   走在湖边的风里,她的头微仰着,雪花飘飘,在她眉间额际渐渐消融。她紧靠着他走,隔着厚厚的衣服,对彼此的体温都有些隔膜。侧头过去看看他,一片雪花飘过来,在他的唇间溶解,像一整个冬季的雪,化于唇温。
  
   她把手插到他口袋里去,两只手都是冰冷的,碰在一起只觉着透寒,沿着手臂似乎传到心房去。两人都感觉到了不可抗拒的寒意,然而手上的感觉却是真实的,手挨着手,肤贴着肤。湖边的风大,走了不到一会儿,她连打了几个喷嚏,他除下围巾,替她包在头上,呼吸的热气哈到她额前的头发上,融化了雪花,变得湿漉漉的,衬着雪,她的眼睛变得格外漆黑。
  
   “小心感冒,我送你回家。”
  
   “嗯。”
  
  (二)
   相识是在春天,她生日会,办公室的男男女女一大堆带了食物到江边开大食会然后斗地主,赢了牌她笑得一朵花似的,看到有兜售风筝的,立刻放下手中的一副好牌就硬要买了跑开去放。
  
   天空像片青瓷,没有云,只有一片流动的蓝光,这儿那儿地荡着点儿春意。风倒是有,只是风筝却怎么也放不起来,枉自跑得她脸红红,气得直把风筝往地下摔。他走过来帮她理线,然后慢慢走慢慢放着线,也没看见他怎么样的就把风筝放起来了,一只燕子在空中招摇着翅膀,东摇西摇,他把线轴交给她,笑一下,走开了。
  
   晚上在艳阳天吃饭的时候才知道,他是砚真,同事的朋友,长相普通,有长的睫毛。
  
   爸爸专程开车过来付了帐,送了吊着小粒钻石的细细的白金链子,庆祝她长大成人。她头一次喝了很多的红酒,眼睛黑得发亮,牙齿也白得发亮,笑意盈盈地跟每一个人讲再见。
  
   没有想到过还会和他再见面,是在珞珈山的樱园,看了四年的樱花开落,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离开了学生生活也仍然要回去看一看,不同的是今年,她去得特别早,早得樱花只透出了点消息。烟雨蒙蒙,正是下午五点多钟,打水的吃饭的校园很是热闹,走在通往樱园的路上,广播里正在放一首齐秦的老歌——《冬雨》,曾经的校园生活,最爱的时分——真是美艳绝伦的黄昏。突然就想有一个人一同散步,低低的话语、轻浅的微笑、湿气氤氲的路面、枯黄叶子的法桐,青郁盈盈的冬青……然后就看到他,刚从学生宿舍出来,一时间记不得他叫什么名字,他也看到她了。
  
   “以前同学的弟弟要装一台电脑,我帮个手。”
  
   “你会装机?太好了,我的刻录机总是有点问题,发神经的,你可以帮我?看你从宿舍出来,还以为你还在读书呢,原来这样——”
  
   ……
  
  (三)
   电脑几经周折,终于可以恢复正常,而她,也在忙忙碌碌之中开始了新的日子。在夜里,单调无事的时候,她就上网。开着mp3,她告诉自己,日子还是得这么一天一天的过下去,坐车、上班、下班、坐车,周而复始,年复一年……就象行星一样,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运动轨迹。My Music文件夹中所有下载的歌都在唱着爱情——爱与不爱——一首接一首地唱下去,男人和女人们用各种声音各种节奏各种词语诠释着他们对爱情的理解,并且乐此不疲。
  
   在歌声中,夏天的夜,象一条鱼,缓缓地游来,粘湿的,冰凉的,没有开灯,屏幕的光照着她的脸,光标在眼前闪烁着,诉说着时间的流失,又是一天就要过去了…… 好象刚刚有一个墙外的行人,一步花开,一步花落,踢踏而过。
  
   他也一样,每天晚上开着电脑,流连于一个个论坛之中,看别人言论,有时候自己也参与言论,甚至还会去聊天室转转,和刚上网时认识的老朋友们调侃几句。偶尔,眼前会浮现一张红红的脸,恼怒地拿着风筝不知道怎么才能放上天,想到这里,他会微笑……笑的时候会看见黑得发亮的眼睛和白得发亮的牙齿。
  
   晚上上网的时候,他听“小红莓”、或者听“枪炮玫瑰”可是在常去的论坛他发现了一段字,他想,应该是一段曲子词:
  
   [落梅风]:细雨洒轻寒,绿绣芳草浅,隔溪的沙鸟几处如相见。满旗亭花开俨然,盼不见去年人面。[白]此间已是她门首了。
  
   [甜水令]:呀,为甚呵村庄冷落,朱扉镇锁,春风静掩,桃李笑无言?可正是云离楚岫,雾散秦楼,玉去蓝田,则叫我对花枝空忆当年。
  
   …………
    
   他发帖子,想知道是不是写书生崔护的,他突然很想看到全文。很快,就有人回应,告诉他到哪里去找来看,“现在,很想听《世间情歌》,但是找不到。”
  
   他笑,发消息说他可以帮忙,“不过,也许你不应该在网路上听她,她的歌值得你去买回来听。”
  
   然后他发现那个ID写着卓尔,不会有人用真名来上网的吧,他再次发消息给她,“风筝?”
  
   很快,有了新消息,点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有点急切。“樱园!”
  
   是了!
   
  
  (四)
   第一次约她出来吃大排挡,想起来有点俗似的,但他的口袋似乎只允许如此地吃法。武汉的大排挡本来就生意兴隆,自从池莉的《来来往往》、《生活秀》等连番上场之后,越发是客似云来,川流不息。没有去吉庆街之类的地方,就近去了她的单位附近的一所大学里,人称“小香港”之处。“红烧虾球、清炒藜蒿、三鲜汤,两瓶金龙泉。老板,够了。”
  
   他有点微微发愣,那样的外表加上这么干脆的语气,还是少见。他不由来了兴致,其实说了些什么,到第二天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只是,他喜欢她说话的表情,单薄而没有名堂。自云走后,他还是头一次和人说这么多的话。有小小年纪的卖花女拿着玫瑰兜售,他用眼神问她,她先是睁大了眼睛,然后摇着头,笑了。酒,在不知不觉间被喝完了。
  
   砚真是凭细节支持人生的现实中人,过了很久之后,他仍然记得起那天走在大学校园里的感觉,讲自己独自在这个大城市的奋斗历程,仍然记得卓尔睁着圆亮的眼睛听得很认真。后来他想,他们两个,相识是因为迟早要相识,那是个必然,然后,注定结束在对峙当中。所以,他有很久一段时间没有联系她,直到有一天还是在那个常去的论坛,他读到卓尔的文字,用了很清淡的语句来写了那个晚上,他开始写e-mail给她,她也给他回信,一封封的,有时候两天一封,有时候一天几封。他的信里总是有各种的地名、各地的风情。他还在信里说,读你的信同跟你的人在一起一样,使人觉得真实。她回信说,你的心情总是不好,使人想到江的那一边可能常是坏天气。
  
   武汉的夏天,卓尔上下班的时候会拣在树下走,以躲避猛烈的阳光……梧桐叶子的影子落在身上,一会儿变成个巴掌,一会儿又变成个别的什么东西……在信里她埋怨说自己买不到想看的电影,不久,他就会坐公交车过江来交给他一张碟。他满足她哪怕是最微小的愿望。偶尔,还是会在一起吃饭,却总也走不到下一步。
  
   其实,朋友是个很感人的词汇,爱情不能替代友情。爱情不像友情那么可靠。实践证明,爱,就像是一朵花,而花,总有凋零枯萎的时候。
  
  (五)
   秋天来的周末,她多半是在家里睡觉。这一觉,睡去了大半天,躺了老久,还是披件衣服坐了起来,很容易就能看见了窗外。吊着几片零零落落的红叶子,柿子树懒散地站在窗户外面,树下斜斜地拖着一抹痕。风一紧,就有那么一片两片叶子一飞飞条大弧线,几翻几滚,落地还瓢多远,而雨,仿佛已经停了好一会。
  
   转眼八月节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了,季节转换得真快,收音机开着,调在fm105.8兆赫,欧美流行网正开始。节日的前夕,说是他们电台做一个大学生的节目,也带了她去看,大学的阶梯教室,活动黑板上覆着大幅的蓝色布面,点缀着绿色的叶子,写着“融融校间情”的卡通字。是一个诗歌朗诵会,各个大学的播音主持们轮番上阵,声情俱备的。开到一半的时候,那些叶子开始往下落,簌簌的,好玩得很。大学生们很浪漫,在窗玻璃上粘着各色纸做的风车,走的时候,她偷偷撕了一个藏在身后。
  
   那夜的月亮还没圆,看得见满天都是银白色的星星。她回家还要过江去,以前都是他送她,那天,她坚持着,没要他送,“我自己会坐车,715很晚都有车的。”
  
   这个长江边上的城市,往往一叶成秋,夜色清澈,凉意爽然。车过一桥的时候,两岸的灯光映在水中,还有星光,她应付不及,一头埋进臂弯,趴在前面的椅背上哭起来,忽然真的觉得很冷清,冷得要抖,而这长长的桥是永远都不会有尽头的。她真的很想去到他上班的地方,离他近近的,在人群中看他,看他在人群中的嬉笑怒骂,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不相干。
  
   第二天,还是一样的上班下班,坐着公车来来去去,车少,等车的人也少,一个人在站台上的时候,就会仰头去看天空,什么也不想的去看,很单纯的去看…… 写给他的信,却日渐日疏了。
  
  (六)
   初春的小区,凄冷而落索,悬铃木摇晃着落光了叶子的树枝,每天清洁工总要扫走许多的黄叶。阳光薄薄的,黄昏的空气中仍然残留着冬天的气味,似乎又是烧了叶子的气息。收音机里放着台视《我和春天有个约会》的一段纯钢琴的插曲《眷恋》,就仿佛一个女人在春天的风中盼着与情人长相厮守一样。
  
   卓尔悠悠忽忽的记起去年春天的相识,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也许,并不是每个因为,都有所以;或者,并不是每段故事,都有结局。
  
   砚真或者明天会回来,或者,再不会回来这个城市……
  

作者签名:
以爱心,以沉静。

原创(1003)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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