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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记忆片断--麻雀

星星海
2004-02-24 22:04   收藏:0 回复:4 点击:3349

   
   在鸟的社会里,麻雀只是平民。它没有燕子那种很“绅士”的燕尾服,不能进入上流社会;没有象百灵啊、画眉那些歌唱家的美妙歌喉,不能被追星族捧得大红大紫;没有象云雀等飞翔运动员的速度,不能进入体育界。总之,它什么都不是,平凡而又普通,几乎没人注意到它。
   正是因为它卑微的身份,它是很胆小的,胆小得近乎畏缩,就像初进城的农民。比如,燕子可以大大方方地用它那明亮的眼睛盯着你,也可以衔着一小团黄泥,理直气壮地飞尽进你的屋子,做它精巧的小窝,不时回头看看聚在一起吃饭的你和家人,似乎只有它才是这房子的主人,而你只不过是这家的房客。但麻雀就绝没有这么大胆。它通常只是站在房檐上,脑袋朝下,用贼溜溜的目光怯怯地瞥你几眼,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对于掉落在院子里的饭渣和麦粒,也总是极其小心的对待,生怕那周围有无数的陷井,跳前一步,又退后一步,直到确认没有危险时,才啄一口就急匆匆逃去。
   就是这样一种极普通的小鸟,却意外地被写入了共和国的中央文件,引起最高统帅的注意,动员全国人民,如临大敌,必欲斩草除根而后快。可怜这小小的生灵,无端遭遇这一飞来横祸!
   就是这样一种和人一样经历过“文革”噩运的小鸟,却是我儿时最好的伙伴。
   那时,农村孩子根本不可能有象城里孩子那样的玩具,最喜欢玩的就是麻雀、各种小动物。麻雀由于简便可得、食性杂、容易成活而成为我们的首选。但要养好麻雀,却也要有一些“知识”和“经验”的:首先是寻找适宜的鸟窝。这些鸟窝不能太高,太高则掏起来不安全;也不能远离村庄,否则可能会有蛇。其次是“踩点”,就是盯住老鸟喂食时,细听小鸟的叫声,对窝里的小鸟的大小做出判断。太小的鸟,难以养活,而且身上没毛,特别难看,我们是不要的;太大的鸟,虽然羽毛已丰,好看倒是很好看,但已经“懂事”了,能分辨出我们不是它的母亲,不容易养“恋”(指驯化小动物,使之对人产生依恋),我们也是不要的。只有背部和翅膀尖上长了毛的小麻雀(我们把这么大的小麻雀叫“麻布衫”),我们才要。第三步就是掏鸟。三四个小孩围成一堆,用一根稍柔的细竹棍,顶端破成十字形,分别向四边弯开,蘸点水,从窝口伸进去一尺来长,就会摸到一团柔软的东西,这就是用乱麻、细草叶和羽毛做成的鸟窝了,轻轻顶住它并旋转小竹棍,就会缠住鸟窝的乱麻,再轻轻往回拉出,一窝小麻雀就会拖出洞外。这时照例会有老鸟在我们身边盘旋飞舞,破口大骂我们,一来我们听不懂它的骂声,二来我们“武功”高强,岂和它们一般见识!三来我们正是顽皮的年龄,尚不能理解老鸟那伟大的母爱,所以并不理会,只是快乐地找一个地方分我们的“战利品”去了。
   有了小鸟,下一步就是喂养。先要饿它大半天,然后把饭粒或馍什么的捻成一厘米左右的细条,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突然向它的嘴戳去,这可怜的小鸟就会本能地张大那嫩黄的小嘴,顺利地吃下去。只几天时间,这只小鸟羽毛渐丰,就会越来越漂亮。让它站在食指上,用另一根食指在它的胸脯上从下往上一顶,它会扑楞着翅膀跳到另一个手指上,不用多长时间,它就会很聪明地学会这种“杂技”。
   我们常常偷偷带着小麻雀到学校去。一到下课,便从盒子里拿出自己的小“宠物”来,互相比试,看谁的长得漂亮,会做各种各样的动作,当然还比谁养的麻雀更“恋”人。赢了的呢,就神气得不得了,好象得了世界冠军似的,说话的声气也大起来。输了的呢,暗下决心,给小鸟改善伙食,加紧训练,很有点教练员的味道。
   当然也有的小鸟不懂“规矩”,正当大家静悄悄地自习的时候,会突然放开稚嫩的歌喉,引得大家的目光倏然集中到某一个角落。老师照例会大踏步走下讲台,恶狠狠地瞪着小鸟的主人,凶声恶气地大声训斥,威胁说要摔死它,然后把它装在不用的粉笔盒里,气呼呼地走出教室。我们通常并不担心小鸟的命运,因为我们知道老师照例会把它放在屋外的窗台上,然后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我们常常以小孩子单纯的心理,暗自庆幸老师的粗心和健忘。等我们长大了,我们才明白,这哪里是老师的粗心啊,分明是老师不忍伤害我们幼小的童心啊!
   当然,我们也捕成年的麻雀。这种活计一年四季都可能做,但只有冬天下了雪,鸟在外面没有吃的的时候最容易捕到。就象鲁迅先生在一篇小说里写的那样:在院子里扫开一片雪地,用细竹棍支起一个筛子,下面撒些秕谷,竹棍上连一条长长的细绳,我们躲在房子里,手里牵着细绳,眼睛盯着筛子,当麻雀走到筛子下吃东西的时候,突然拉动细绳,麻雀就被扣在筛子下面。当我读到鲁迅先生这篇课文的时候,突然疑心这样的捕雀方法是全国通用的,好象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一样,要不然从大西北到江南小镇,这种捕雀“技术”怎么如此相似呢?
   在那样一个吃不饱饭的年代,人们捕到麻雀,当然也会把它们作为食物。然而我却从来没有尝到过它的美味。每当我提出要吃麻雀时,总会被我善良的母亲骂开去。我第一次吃麻雀,还是在不久前朋友请我吃野昧的时候。一个精致的小盘端上来,但我最终不忍下箸。而且我高兴地怀疑,这是用刚孵出的鸡仔冒充的。
   后来我学校毕业进了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麻雀。早晨听不到它清脆的鸣叫,树上看不到它灵巧跳跃的身影。然而它机灵而明亮的目光,却每每在我闲暇时,射穿我的心灵,使我永不忘怀。
   我儿时的伙伴们,你们现在还安好吗?
  
  

作者签名:
醉眼观星海,蓝天看浮云......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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