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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边的情歌

沃尔夫
2004-02-18 08:18   收藏:0 回复:0 点击:3189

    马路边的情歌
  
   饭后无事,喜欢到街上散散步。
  华灯飘逸的五彩缤纷和身材阿娜美丽少女将大街装扮的五光十色。街边早有一些为纳凉的人休闲而准备的卡拉OK轻轻地放送着柔静的轻音乐。这是怀化街头近年来兴起的一道城市风景,一些有心机的生意人每到天热之时,便在人行道边摆上一些音响,放上一些桌椅,让那些在街上闲步累了人的唱上一二曲,喝上一点凉茶,他们也收到一些零花钱。
   我不大到那些地方去,也不大恭维那些扯着嗓子干吼的歌喉,甚至,有些烦那些人在城市的宁静中制造噪音。
   在漫无边际的闲走中,突然一阵优美的男高音从远远地方传来,唱着的是五十年代流行的《草原情歌》,那歌儿我很熟悉,也很爱听,也听许多人唱过,但是要唱得好可要一些功夫的。所以一般业余爱好者是没有很多实力公开演唱的。可是今天在街头,我听到了是很正宗的民族唱法,很宽阔音域。那歌词清淅的随着夜风飘入我的耳中:
   美丽的夜色多沉静,
  草原上响起我的琴声,
  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
  可是没有邮递员来传情……
   歌唱者那一声声多情的呼唤伴着轻柔的音乐,在夜空中回荡,让我不禁顺着歌声慢慢寻去,心中不禁想到,这歌者一定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成熟男人。
   走到近处,眼前的景像倒又让我忍俊不禁,只见一位年近六十的男人,脸上刻满了的岁月的创伤,黑色的皱纹布满了苍老的脸庞,上身穿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白衬衫,灰扑扑的衣背上结着一些白色的盐霜。下身穿一条褪了色蓝布的短裤,也是很有一些年头了,从短裤口伸出了二条黑色的粗腿,延伸到地上的一双沾满泥土的塑料凉拖鞋上。他的身边不远处摆着一辆板车,车把斜斜地指向路灯映照着的天空。噢,原来是一个拉板车揽活的人,这时没生意,在这儿休息。
   他也许没有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听着他的歌声围了过来。还是非常投入的拿着话筒沉醉在自己的歌声里,随着音乐的旋律轻轻的吟唱着草原的宁静,随着“姑娘就会来伴我的琴声……”一个乐句的终结,满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时,他才抬头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在听他的歌。他惊慌的放下了话筒,转身用双手拨开人群,拖起了身边的板车,向着马路那无尽的远方快步走去。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在明亮的路灯照耀下,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眶含着亮晶晶的泪花。
   他走了好久,我还在想着他转身时的满眼泪花。他的歌声决不是一个从没有经过声乐训练的拉板车人能唱出来的,他的情怀也决不是一个从乡村来到城市谋生的普通老农那样粗燥简单,他的歌,他的职业让我感到是一个难以和谐起来的难以解开的迷……
   希冀着能再听到他的歌,也希冀着能解开心中的谜,一连几天晚饭后,我都到他唱歌的地方去看看,可是几天却再没看到他的踪影,只有那些饭后闲逛的少男少女们在那儿浮燥的狂吼到:“在我心中,有一团梦……”
   又是一天的晚上,我又慢慢的来到街头,老远看去,那辆载着我满怀疑团的板车,又放在了那歌摊子边。我知道他在,可是却没有他的歌声飘出,只有那音箱在哼哼哈哈的唱着一些流行的歌曲。那些椅子也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老板妹子在边上无聊看着歌本。
   我用眼向四边扫描而去,果然看到一个苍老的身影站在路灯的黑处,还是一样苍老的脸,还是那一样的短衣装,还是那一样的黑脚插在塑料拖鞋中。只是没有了那天的激动,脸上显得有些木然。我走上前出,给他递了支烟,同他打了声招呼:
  “嗨!你好,你的歌唱得真好。”
   “我是瞎唱的,让你见笑了。”老者谦虚的说道。
  “今天我请客,请你唱个够,好吗?”我真诚的邀请道。
  “不好吧,一首歌一块钱呢,”他有些犹豫。
  “来!来!哪儿不用了这几块钱呢,听你的歌是一种享受。”我拉了他的手向歌摊走去。
  落桌后,老板妹子,端上了二杯浓浓的热茶,我一边把茶杯向老者让去,一边问道:“你从哪儿学得那么好唱歌技艺啊?”
  一句话似乎引起了老者的心海的波涛,老者沉默了良久,然后娓娓地给我讲起了一个过去多年的故事。
  老者别看现在很土,可是有一个很有文彩的名字——刘烁。是他的那在国民政府时期当过县政府秘书的父亲给取的。刘烁老家是嘉陵江边的重庆的近郊的。老爸在自己受到监管劳动改造后,给刘烁选了一门当时离政治最远的课程——声乐,认为唱歌的人是不可能当什么官之类的,也就不会因此受到政治上的磨难。刘烨刚上中学时,他老爸的朋友将他送到了山城师大附中的音乐专业班读书,他跟着小蝌蚪蹦跳放开歌喉歌颂春风的温暖,任琴弦淌着流水,抒发着音乐少年诗样的憧憬。
  刘烨的多才多艺,引来了班上一位俊俏的阿妹的多情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朵拉的心思时时挂满了刘烨的身影。朵拉是舞蹈班的一个学员,来自红原那青山白云相拥的地方,宽阔的草原从小就是她旋舞的地毯,二只快乐的眼睛会说着鸟儿吟唱的情歌。一个国庆节晚会上,朵拉刚跳完一曲藏族哈达舞,刘烨就在那明媚的月光下唱起了一支反映地质队员在寂静的草原上思念情人的歌曲《草原情歌》,那优扬清越的歌声伴着轻柔的马头琴声阵阵磕击着情窦初开的朵拉的心房,朵拉的心中不禁荡起了一波又一波爱的涟漪。
  正当刘烁朵拉分别沉醉在音乐和朦胧的爱的柔情中时。那一场声势浩大的文化浩劫在山城和全国展开。大学的教授一夜间成了校园的清洁工,刘烁和朵拉所在的学校的也就关门大吉,那轻如流水的民歌听不到了,那细如丝弦的琴声听不见了。倒是那“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到底谁怕谁……”的咆哮和那声嘶力竭的“打倒…….”到处充斥着山城的角落。嘉陵江上天天漂着那武斗而忙的“大水棒”。
  混乱之后就是大批的青年学生奔赴那“大有可为的广阔天地”,刘烁和朵拉也发配到了那流淌着彩霞白云的川北高原,朵拉的家乡——红原。朵拉穿上了美丽的藏袍在辽阔的草原上放牧着朵朵白云。刘烁在那浸透了民间艺术的土地上采摘着那美丽的奇芭——藏族花儿。晚上朵拉常常会泡上一壶浓浓的稣油茶到刘烁住的毡包去。
  那个初秋的傍晚,刘烁那个毡包的知青室友都回重庆去了,只剩下刘烁孤寂的躺在得毛毡门边的草地上,看着远方那一顶顶圆圆的毡包在惨淡的月色下像一座座冒出原野的墓,刘烁的心中不禁充满了惆怅。
  刘烁单调的斜躺在门边,无聊地看着草丛中的许多只蚂蚁搬着一只蚂蚱。夕阳懒洋洋的吊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天穹慢慢的暗了下来,黄昏星开始惨惨地在天空中孤独的放着白光。草原的远方是那几十年前曾让上万红军士兵饿死淹没过的沼泽地,在夕阳的照耀下升起了阵阵雾气,随着晚风的吹来,那雾滚滚地向整片草原漫延。
  静寂的草原上只有刘烁孤独的身躯和他那无尽地思绪,他转了下用披毡裹着的身躯,正想在柔软的草地上睡去时,忽然听到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刘烨抬头一看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穿着藏袍飞马来到了刘烨面前。那正是朵拉的哥哥措泉,只见他用藏语急切的向刘烨说着什么,刘烨听了半天才明白,是朵拉下午到外面放羊,可是羊群回来半天了,朵拉还没看到人影。措泉特意到刘烨的住地来问问,是不是朵拉到了他这儿来了。措泉看到刘烨听不懂藏语,改用生硬的汉语问到:
  “朵拉…下午你看到了?”
  “没有啊!今天下午谁也没来过我这儿,朵拉到哪边放羊去了?”
  “她过去…下午到水洼那边去了。”
  “啊!那我们赶紧往那边分头找找啊!”刘烨急切的说。
  措泉没待刘烨说完,扭转马头就往沼泽地的左边奔去,刘烨也赶紧回到毡包摸起一盒火柴,用油纸包上,往内衣口袋一放,裹了裹披毡往沼泽的右边跑去。
  秋天高原上的夜凉得很快,草尖上很快有了冰凉的露珠,那露水溅到刘烨的脚上,把那裤管打湿了长长的一截。可是刘烨却像全然不知,匆匆地往前奔,急急的到处看,一边跑一边扯长着那明亮的男高音呼喊着“朵……拉!!”
  刘烨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了多远,渐渐地那地下软了起来,一脚踩去那草软软的往前一滑,脚后就洼起了一荡黑黑的水。刘烨正走着,那稀疏的草皮突然一裂,刘烨的脚深深的插入烂泥浆中,并在继续的往下陷,刘烁知道到了沼泽深处,他忙把身体的重心移向后边的左脚,并蹲下身子,慢慢地抬起了下陷的右脚。他赶紧向后退了退,让双脚落到虽然柔软但并不分裂的一块草皮上,并向四周望去,,仍然扯着高音喊道:
  “朵……拉!……”。
  “哎!……刘烨……快救救我!”右前方传来朵拉颤抖的呼救声。
  刘烨往右前方看,只见朵拉双脚深深的陷在了沼泽中,那黑水和黑泥在朵拉的肚子周围鼓噜鼓噜地冒着气泡,只是由于朵拉那宽宽的藏袍的阻力。才没有让她全部陷了进去。刘烨赶喊到“朵拉,别乱动!”
  刘烨朝四方望去,黑暗暗的天空上,月儿刚刚升起了半张脸,月下的草原上没有一个人影,朵拉的哥哥的马早向左边跑得没有了踪影,淌着那冰凉的黑水的草地上只有朵拉的半截身影和刘烁自己。刘烁看到是没有人可以来救他们的了,只有自己想办法了。可是在这充满陷井的沼泽中,弄得不好救不了别人,连自己也会陷入灭顶之灾中。
  刘烨想了想,脱下了宽大的披毡,用牙咬开一个口子,然后费力的撕成了二半,他将那厚厚的羊毛毡子铺在泥浆上然后人慢慢的趴了上去,再将另一半毡子铺在前方,这样交替着往前爬,虽然很慢,可是不会沉了下去,这样慢慢的到了朵拉的身边。刘烁解下了自己的皮带,让朵拉拉着一头,刘烁渐渐的用上了劲,朵拉用另一只手,抓着松松的草根,借着刘烁那不大的拉力,隔着自己的藏袍往泥浆中压去,慢慢的一点点的升了起来。二人在那冰凉刺骨的泥浆中躺着,身上不敢用半点气力,只怕哪儿一不小心又陷了下去,只好在毡子上用双手划着泥浆慢慢地往回爬。
  终于刘烁划动的右手碰着了硬实的泥土,他一把抓住那泥土上的草丛,把皮带又抛到朵拉面前。朵拉抓着皮带,刘烁在那沼泽的边上用力一拉,把朵拉像拖一条小船一样的拖到了面前。
  二人脱了险境,才互相望了望,朵拉不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只见二人身上裹满了黑黑的泥浆,刘烨只剩下了眼睛在月光下发着亮亮的光,朵拉丰满的胸脯让泥水裹得像二座雕塑。朵拉看着刘烁的亮眼猛的扑了上来。泥裹的胸部紧紧的贴在刘烁的身上,嘴里不停的说“哥哥,真亏了你,要不我就再也见不到这月亮了。”
  二人互相挽着,拖着救了他们命的毛毡,慢慢的往回走着。这时月亮渐渐的升上了天穹的中央,月光下的草原更是显得辽阔,阵阵秋风吹来,齐人腰高的野草一阵阵起伏像大海的波浪一般闪着银色的光芒。他们走到了草原沼泽边上的一条小水沟,刘烁先把那毛毡放入清清的水中洗刷着。然后同朵拉一起用力拧开那毛毡上的水。藏族地区的羊毛毡子就有这点好处,由于羊毛多脂,吸水也强,只要拧干后,那毡子上就好像是半干状态,经常有牧民将那毡子躲雨,一拧干后又可披到身上保暖。
  洗刷完毡子,他们开始洗刷自己,刘烁往胸口一刷,碰到了走时带着的火柴,高兴起来,赶紧取出放在毡子上面。可是由于泥浆浸透了身体的内部,所有衣服都浸有泥浆,外面怎么弄也总有一股黑黑泥水从身上流下,朵拉就说,“哥,我们脱了洗吧。”刘烁想想也只有这个办法,说“好吧,我到下面去一点,你就在这儿洗吧。”
  刘烁往下游走了一段,然后就脱掉衣服让自己浸泡在那清清的水流中。然后将衣服一件件的洗净拧干后,穿在身上,开始往回走。边走边喊“朵拉,好了吗?”可是总是没听到朵拉的回答。走着走着,快回到那放毡子的地方时,一幅美丽的画卷展现在眼前,只见明媚的月光下,朵拉赤裸着雪白的身子站在小溪中,双手在轻轻的抚搓着那柔软的长发,修长的腰肢随着头甩动着头发的同时不断的扭动着,那些晶莹的水珠从臂膀上从那高耸的胸部从浑厚的臀肌上不断的淌下,在明亮的月光下照耀下一颗颗的像珍珠般的滴落下来。柔顺的溪流闪着丝一般的月光从朵拉的腿边淌过,像一条纱巾随风儿飘向远方那无尽的原野。刘烁静静地站在草原上欣赏着这幅美丽的画,心中不禁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欲望,一股烈火在胸中烧起,一腔热血在胸口奔腾,他真想冲上去,抱着这白玉般的身体,让自己同这身体浑如一体,让自己熔化在这奔腾的烈火当中。
  刘烁看了很长时间,突然一股秋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他想起了什么,从毡子上拿起油纸包起的火柴背过朵拉走去,他划拉了一大堆枯草,在一个高点的地方烧起一大堆篝火,在火堆边铺上毡子,坐着烤自己的衣服。不久,只听着背后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了一阵银铃股的声音“哈哈,哥,你真好!这儿是天堂。”随后,朵拉紧紧地挨着刘烁坐在火堆边上。
  天上的月光渐渐地西移,一朵白白的云儿裹住了柔情的月光,朵拉轻轻地把头靠在了刘烨的肩上,熊熊的火光照耀在朵拉通红的脸上,刘烨不禁把手紧紧地挽在朵拉的腰上。朵拉呼吸急促紧紧靠着刘烨,刘烨柔情满怀的盯着朵拉的眼睛。轻轻的吟唱起那动听《草原情歌》,歌声中,朵拉闭上了双眼,歌声中,刘烨久久的亲吻着心爱的姑娘……
  刘烁说到这儿,轻轻地叹了口气:本来我也就想在那儿安家了,就找朵拉做我的终生伴侣,可是老父托朋友硬是把我从红原那高原草地上弄到了重庆的近郊的一个县当了真正的农民。后来,也就同当地的一位农村里的姑娘成了亲,成天为生计思虑,这段往日的情缘也就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了。现在我们那儿人多地少,怀化的铁路上的老乡多,我们那儿许多人都到怀化来谋生,干什么的都有,有的在建筑工地做小工,有的在怀化水电段搞维修,我也同老乡们一起到了怀化,靠拖拖板车养成家糊口吧。
  刘烨说完,我久久的无言。也许没有那场浩劫,他会成为一个有名气的歌唱家,他同朵拉也可能成为情同意合的伴侣。可是人生的路是那么的难测,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为那逝去的才华遗憾、为那逝去的情缘梦萦呢?
  人生难测,我也不去想它,只有刘烨又开始唱起来的《草原情歌》让我久久的沉醉……
  
原创[文.心路心语]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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