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尔（Hegel）逝世后不久，他的空前庞大的哲学体系便分崩离析。我一直知道叔本华（Schopenhauer）和尼采（Neitzsche）在这一过程中发挥了作用，产生了影响，却一直不知道还有一个祁克果（Kierkegarrd）也在反黑格尔的过程中，在其短短42年的生命中，结下了丰硕的思想果实。
　　
　　 我被祁克果的关于“存在（exist）”的概念深深吸引，这或者与我本人现阶段的心境有关。“存在”在黑格尔那里是一个逻辑范畴，但祁克果却将其定义为一个只能适用与于个人的概念。“存在”即一个人自己的生活过程，包括自我参与、自由选择和实现自我三个环节。在这一点上，祁克果以其非理性，人本地定义了“存在”这个哲学中的重要主题。在洛克（Locke）那里，神存在，自己存在，数学存在，这是由“经验”（包括“感觉经验”和“内感”）得出的不证自明的确定项；在笛卡儿（Descartes）看来，实体有神、精神和物质三个，“我”是不是实体呢？笛卡儿的思辩是这样的：“我”本来是不一定存在的，因为“我”可以怀疑“我”究竟是否存在，譬如庄周梦蝶，“我”也可以把自己的存在怀疑成他物的存在或者仅仅是一个梦幻或者魔魇。然而，“当我把一切东西都想成虚假的时候，这个进行思维的“我”必须是某种东西不可”，由是推出“我”是存在的，这即是笛卡儿哲学的第一原理——我思故我在（Catigo ergo sum）。因而在笛卡儿哲学中，按我的理解，个体实际上是第四实体。然而到了斯宾诺沙（Spinoza），实体又只有神一个了。我个人把哲学上的“实体”与“存在”理解为一个概念，因为按我的理解，只有实体是确然存在的，而存在的即是确然的实体。在我所知的本体论中，始终存在着形而上学的元素。
　　
　　 然而，祁克果的思想没有任何的本体论，他的焦点始终是人，人的存在，人的自由选择。他的“自我参与”意即积极地、主动地参与人生的全过程；“自己选择”即感性地，在结果不确定的情况下做出完全自主的选择，而这种选择在祁克果看来，总是朝向一个目标的飞跃而非偏离目标的堕落；祁克果的“自我实现”是个体的实现，是个体越来越脱离社会而存在的过程，他对群体、集体、整体深恶痛绝。由于受到过尼采、勒庞等人的影响，我个人对群体同样不抱信任，在这点上，祁克果表现出了同前二者很大的相似性，只不过尼采由于对群体，对“蓄群文化”和“奴隶道德”极度反对，因而呼唤“超人”，而祁克果呼唤的是个体的宗教。在这点上，他们都反对黑格尔的国家主义理论。黑格尔认为“绝对精神”的时代体现就是国家，通过把基督教信仰理性化，神学思辩化来顺应国家教会。我个人赞成霍布斯（Hobbes）的观点，国家是“利维坦(Leviathan)”，是怪兽，是人们由于不得已的确保公共利益的原因经契约产生的。国家的权力必须有界限，其权力的任何扩大都将对个体权利产生威胁。而且，国家也会“异化”，会成为个体和公共利益的破坏者而非保护者，因此我偏向于大市民社会，小政府国家的社会结构，也是这种认识使我自然地站在了祁克果一边，反对黑格尔。
　　
　　 除了其“存在”的理论外，祁克果的生活辨证法同样很有新意。我们必须牢记，祁克果和叔本华、尼采一样是非理性的，他的辨证法的内在推动力是“无理性的心理转变”，这与黑格尔辩证法中的推动力——理性不同。理性的力量究竟有多大？启蒙运动以来的大陆唯理论把理性的力量无限夸大直至科技至上。现实生活中决定我们选择的真的是理性吗？如果是，为什么30年代的德国上下，不论平民还是教授都会拜倒在法西斯脚下？为什么对犹太人和波兰人的屠杀可以达到系统化、流水线化的操作程度？为什么60年代的中国还会上演“文革”惨剧？为什么会有红卫兵把自己的校长用大钉子钉死在床板上；会有暴力机关对富农、地主进行规模性的屠杀（何清涟：《历史的吊诡》）？我宁可相信主宰我们选择的并不是理性而是祁克果所说的“非理性的心理转变”，是叔本华的“意志”，是尼采所鄙弃的与强力意志相对的懦弱的“奴隶道德”。
　　
　　 祁克果的生活辨证法也分为三个阶段，感性阶段，伦理阶段和宗教阶段。他指出，在每一个飞跃的时刻，这样选择的人都有一种畏惧感，他称之为“同情的反感和反感的同情”，我觉得很能反映正在做出选择的人的心理状态（或许因为我本人正在做出一个选择）。
　　
　　 以上就是我今晚的阅读所得。因为于哲学是门外汉，所以恐怕只是些偏见或胡话，但究竟于此刻我就是这样想的，也只好照实记录——毕竟是自己的果实，如果苦涩甚至有毒，那也是没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