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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故事(一、二)

简单简单
2004-02-10 03:58   收藏:0 回复:3 点击:2915

   
  
   (一 . 橙色的陈扬)
  
   关于这个故事,我现在唯一确定的就是要以陈扬来开头。
  
   我认识陈扬很多年了,不过近几年我们很少见面。甚至连电话也很少打。因为彼此都不太方便。原因嘛你可能已经猜出来了:我有家,她也有家。
   我第一次见到陈扬是在八年前,地点是在A市的一家叫“红豆”的餐厅。当然,那时我们还都没有家。那是个多雨的夏天(可陈扬直到现在都坚持说那天我喝高了所以记忆有误。她多次纠正我说事实上那天是个晴天,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她走进“红豆”的时候我正和周远在喝啤酒——当时我还没戒酒。她一推开“红豆”的大门走进来我就注意到她了。那天她从上到下穿的都是橙色的,连挎包也是。这就让她在以淡绿色为基调装修出来的冷色环境里显得分外醒目。这个橙色的女人从那一刻起就牢牢地定格在了我的脑海里,直到今天。而且当时我注意到在那一瞬间几乎整个餐厅里的人的目光都被这团橙色吸引住了。其实客观地讲她算不上漂亮。这一点当时就被坐在我对面的周远发现并指出来了。他端起酒杯在眼面前晃着说:哎哎哎,看这儿看这儿,不至于吧你,也没多漂亮吧。
   身材不错,我回过神来笑着对周远说,你仔细看,真的不错。我端起面前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后说:你注意了吗?她穿了双平底鞋。现如今只有身材绝好的女孩子才敢穿平底鞋上街。而且你看她这几步走得多漂亮。你知道我对女人的步态很在意的。多舒服啊这几步路走的,脚不沾地,飘一样。
   橙色的陈扬这时候已经飘到了靠窗户的四号台坐下并且开始招呼服务员点菜了。我注意到她在和服务员说话的时候始终仰着脸看着对方的眼睛,神情专注且目光炯炯。
   看见了吗?我打了个酒嗝硬着舌头说:你看她的脸,看见了吗?
   周远扭头看了一会,疑惑地说:她脸怎么了?
   这时候陈扬正双手抱着厚重的扎啤杯象男人那样旁若无人地往嘴里咕咚咕咚倒啤酒。她的脸在窗外的夕阳和她上身的橙色T恤的双重映衬下显得生动而凝重。一口气喝下半杯后,她放下酒杯很惬意地轻声叹了口气。
   这丫头渴了。周远扭回头来说:你刚才说她的脸怎么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你仔细看,多看会儿就看出来了,我去趟卫生间。然后对身后的服务员大声说:梅丫,给四号台那个喝啤酒的女孩儿免单!
  
   我刚才好象忘了告诉你了——这家“红豆“是我开的。
  
   当我从“红豆”的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立刻就注意到四号台已经空无一人了。周远歪着脖子乐呵呵地瞅着我,一边往嘴里扔花生米一边幸灾乐祸地说:你这泡尿耽误大事了——人家走了。
   我愣了一下后坐下:都是让我这前列腺害的。这时候我胃里忽然一阵翻腾,酒劲上来了。我忍着恶心抓起桌上的酒瓶倒酒,故作潇洒却不小心洒了一桌子。梅丫走过来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撇着猩红的嘴拉着长声说:是飘——走了。不但走了,而且人家没领你的情,照付了酒钱。她边说边冲我哗啦啦地晃着手里的纸币:还给了我小费呢。这女孩肯定不是A市人——让开!——她收拾完桌子一把推开我:A市人从来不给小费!
   哎对了,你刚才老说那丫头的脸,到底怎么了?周远嘴里叼着根牙签含糊不清地问。
   我咽下一口啤酒,忽然忍不住喷了出来。然后汹涌澎湃地吐了自己和周远一身。梅丫大呼小叫地转身扶住我的脑袋。我一把推开她:瞎咋呼什么!?梅丫用力照我脸上狠推了一把:你他妈以为我是为了你呀——你瞧瞧我刚擦干净的桌子让你拉得到处都是!
   我没搭理梅丫,擦了擦嘴,强打起最后一点精神对周远说:你简直笨死了,你此生很可能死于愚蠢,这都看不出来——她脸上没化妆,一点都没化——对、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吐脏了。
  
   关于陈扬就暂时先讲到这里。以上就是我初识陈扬的的全部经过。
  
  
   (二.金三儿和周氏兄弟)
  
   “红豆”是那一年的春天我从金三儿手里盘过来的。金三儿是朝鲜族,八五年入狱,出来后先是倒腾了几年的邮票和国库券,据说发了财。后来就开了这家“红豆”。这是当时A市唯一的一家经营川菜的大型餐厅,生意红火,日进斗金。所以等后来金三儿主动找到我并提出要把“红豆”以令人难以置信的低价转让给我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要小心提防,这事儿肯定不简单。金三儿看出了我的心思,他笑着拍了拍我的大腿说别紧张兄弟,天上没掉馅饼,我的确还有条件——前两年的利润你只能拿四成,余下的六成周远和梅丫一人一半。两年后红豆就完全是你的了。还有,周远和梅丫的那份要在两年后一次性给他们,这之前先别告诉他们这回事。他们每人至少得分十万,不够你自己垫。这事你先想想,不着急,想好了去“红豆”找我,我天天在。
   我说不用想了,就这么的吧。现在去银行取钱?
   不急,金三儿说:明天给我送到“红豆”去,把相关手续办了,另外我还有话嘱咐你。说完他转身想走,我一把拉住他:先等等金哥,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选中我吗?
   金三儿看了我一眼,忽然笑了。他回过身来伸出手搂着我的脖子:第一我知道你手里有点闲钱,第二我相信你能让“红豆”继续赚钱,第三我认为你算是个凭良心办事的人。明白了?明白了就明天见吧。
   金三儿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始终看着天花板。他那只手也始终搁在我的脖子上。这让我极不舒服,其实说实话是有点害怕。因为我知道就是这只手当年牢牢抓着唐林的左手。
   如果你是A市人或八五年前来过A市,那你一定听说过唐林这个名字。唐林生得眉目清秀且皮肤白皙,很喜欢戴一副金边眼镜,当然,是平光的。他出名当然靠的不是这些。八十年代初在A市有两把刀无人不知。一把是鼓楼国营理发店梅瞎子左手里的剃刀,一把是乳品厂唐林左手里的菜刀。梅瞎子是左撇子而唐林不是——他的右手少了根大拇指。梅瞎子是剃头匠,唐林不是厨子,这也就是说他的菜刀不是靠切菜切出名的。据说他可以随时从怀里抽出那把菜刀笑眯眯地剁在别人脸上而且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时候A市象我和周远这样的半大孩子经常把这样一句挖苦人的话挂在嘴边:这傻B把自己当唐林了。
   唐林死于八五年的除夕夜。下手的就是周远的哥哥周永,帮手则是周永的朋友金三儿。
   关于八五年那个除夕夜所发生的事情当时社会上流传着很多版本,不过我还是相信周远提供的。他哥周永和金三儿被警察铐走的那天,周远在我家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那个除夕夜发生的故事。整个描述过程中周远的表情和声音都显得亢奋异常:是我哥一个人干的你知道吗?别听他们胡说,金三儿根本没怎么动手你知道吗?周远晃动着他那脏兮兮的食指说:我哥早就和我说过他不怕唐林你知道吗?唐林煽我哥那记耳光之前我哥就和我说过。千不该万不该唐林那天不应该当着梅丫的面打我哥。你知道吗——勒死唐林的那根鞋带还是我哥从我的“回力”上解下来的呢。我哥把唐林勒了足足有二十分钟,我哥说把那个球的屎和尿都勒出来了。金三儿就是在一开始帮我哥按住了唐林的左手,所以他那把菜刀一直抽不出来。他也就帮了这么点忙。我哥刚勒住唐林的时候你猜唐林说什么了?呵呵,猜出粑粑来你也肯定猜不着。他先说周永我知道是你,你撒手,以往一笔勾销,我唐林从来不记仇。我哥还勒,往死勒。唐林又说:你放开我行吗爷爷?然后唐林就再没能说出一个字——操!唐林比我哥大八岁你知道吗?让我哥勒死了,临死还管我哥叫了声爷爷。他这辈子说的最后两个字就是管我哥叫了声爷爷。嘿嘿,那我就是唐林的二爷爷。我哥根本不怕唐林你知道吗?A市就我哥不怕唐林。等我哥出来咱俩在A市就谁也不用怕了。我哥判不了死刑是唐林先打我哥的我哥勒死他算正当防卫。
  
   当后来周永被枪毙的那天晚上,周远敲开我家门,满脸泪水地站在门口说:我哥不怕唐林你知道吗?A市就我哥不怕唐林。
   我一直认为,从周永被枪毙的那天晚上开始,周远才真正算是个孤儿了。
  
   周氏兄弟的爷爷和父亲都在铁路的机务段工作。周爷爷生前是机务段的第一代车工,他儿子独眼周撼宙生前是第二代车工。周永生前的最大的愿望就是去机务段做一名第三代车工。独眼周撼宙生前嗜酒如命,据说三餐不离酒盅。周永四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周撼宙酒后横穿铁路被火车轧死了。据最先赶到出事现场的人说,当时沿着铁路一百多米内都能找到独眼车工身体的不同部位。拼凑尸体就用了两个多小时。据找到周撼宙左手的人说,当时这只手里牢牢地握着一支雪糕,奇怪的是整只左手包括手腕上的“上海”手表都支离破碎,可那只雪糕却完整无损,甚至连包装纸都干干净净。后来周撼宙的老婆在独眼车工的追悼会上当着所有人狠狠地抽了四岁的大儿子一记耳光:你吃你妈的什么雪糕啊你呀!然后才发出了第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
  
   后来听人们说,周撼宙的那只眼睛就是在周永降生那天瞎的。是酒后和前来道贺的同事发生的争执中被误伤的。用金三儿后来的话说:周永是A市的最后一条汉子,四岁就杀死了自己的亲爹,又在十四年后勒死了唐林。(待续)
  
  
  
  
  
  
  
  
  
  
  
  
  
  
  
  
  
  
  
  
  

作者签名:
真水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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