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论善（小说）
　　——历史人物小说系列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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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淄城郊的蝉鸣声里，青铜轺车碾过龟裂的黄土。七十二岁的孟子掀起竹帘，望见稷门城阙在暑气中蒸腾。弟子公孙丑递来漆木水壶："夫子，田忌将军已在学宫等候。"
　　学舍内檀香袅袅，百余名士子峨冠博带。孟子布衣芒鞋立于杏坛，指尖拂过竹简上的"恻隐"二字："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非所以要誉于乡党，非恶其声而然也..."话音未落，席间忽有人冷笑。
　　"孟轲先生好生天真！"法家学子田骈振衣而起，"邯郸城外易子而食，临淄市集贩奴如畜，这恻隐之心安在？"铜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彩绘屏风上，形如张牙舞爪的饕餮。
　　公孙丑正要辩驳，却见孟子含笑摆手："田生可知，这屏风绘的是周公吐哺？"他指向画中老者，"当年管叔流言，三监叛乱，周公却将嚼了一半的饭吐出接待贤士。恶政如野火，善性犹未泯啊。"
　　学宫檐角的铜铃突然急响。甲胄铿锵声中，田婴家臣跨入门槛："大王有请孟夫子入宫议政。"公孙丑瞥见那人腰间吴钩泛着青芒，袖口隐约露出半截麻绳。
　　齐宫九重台榭如云阶累叠，孟子的木屐声在朱漆长廊回荡。宣王倚着玉几把玩错金弩机，阶下田婴的玄端礼服绣满蟠螭纹。"先生倡仁政，然则当今列国相争，不效商君之法何以强兵？"宣王指尖轻叩弩机，青铜机簧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声响。
　　孟子直视君王："王尝语庄子以好勇。今王抚剑疾视曰'彼恶敢当我哉'，此匹夫之勇耳。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此乃大勇。"他广袖迎风，腰间玉璜撞出清越之音，"君视民如草芥，则民视君如寇仇。"
　　田婴突然抚掌大笑："妙哉！孟夫子不妨看看这个。"他击掌三声，侍者捧上漆盒。盒中竟是血淋淋的牛耳，切口处还凝着冰晶——这是刚从燕国快马送来的战利品。
　　秋雨滂沱之夜，蓟城郊外火光冲天。孟子带着弟子们穿越焦土，忽闻槐树洞中传来婴啼。公孙丑扒开腐叶，抱出个浑身血污的女婴。"善哉！"孟子解下素纱深衣裹住婴孩，"就叫她阿蘅吧，诗经云'蘅皋谁寄远'。"
　　燕宫残垣下，赵亢的皮甲已被血浸透。这个齐国什长奉命屠杀降卒，却将三十七个妇孺藏进地窖。"孟夫子快走！"他把铜剑横在喉间，"告诉阿蘅，赵叔不是畜生..."话音未落，田婴亲兵的白羽箭已穿透他的咽喉。
　　二十年后，孟轲病逝于邹国。阿蘅在竹简上工整誊写"君子远庖厨"，窗外桃花纷飞如雨。她想起昨夜那个偷米的饥民——当自己递上热粥时，那人眼中分明闪着与赵叔同样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