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小说）
　　
　　我重复做相同的梦……最后一次从梦境中惊醒时，电子钟显示凌晨3:17。冷汗顺着脊椎滑进睡衣，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映着窗外路灯，在地板上投下扭曲的光斑。相同的时刻，相同的战栗，贯穿了过去三年里的每一个夜晚。
　　今天梦里多出一些细节。挡风玻璃蛛网般裂开的纹路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格外清晰。雨水顺着她额角的伤口蜿蜒而下，在苍白的脸颊上划出淡红色的溪流。我想伸手擦去那道刺目的血迹，却只摸到冰凉的雨水，还有她颈间晃动的琥珀吊坠，里面封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尾蝶。
　　"苏先生，您又没按时吃药。"陈医生把诊疗记录平放在膝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精准，"氯硝西泮需要规律服用才能重建睡眠周期。"
　　我盯着咨询室墙上的莫奈的《睡莲》，油彩里的水波纹在空调风里微微晃动。我低下头说："那些药只会让我做更荒唐的梦。上周我梦见自己变成池塘里的锦鲤，吞掉了画框里的花瓣。……"
　　"这说明潜意识在尝试自我修复。"陈医生的钢笔尖在纸面沙沙游走，"您还记得我们上次谈到的记忆宫殿法吗？试着描述一下，最近梦境里新增的元素。"
　　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素描本边缘，铅笔碎屑簌簌落在驼色地毯上。我无意识的笑了："嗯……吊坠...蝴蝶形状的琥珀，穿着红雨衣的小女孩……"只见她的笔尖突然停顿，在纸上戳出个黑洞，某些画面从记忆裂缝里渗出来——刺耳的刹车声，翻飞的红色衣角，挡风玻璃上绽开的蛛网。
　　诊疗结束时暮色正浓，在回病房的路上，我在地下车库的B2层迷了路。惨白的日光灯管下，某辆黑色轿车的车牌突然刺痛眼睛：陵A·CY327。这个数字组合如此熟悉，仿佛刚从某个潮湿的梦境片段里被打捞上来。
　　手机震动的瞬间，我一惊差点打翻了咖啡杯，一个陌生号码显示归属地是云山市。"苏先生吗？"女声带着电流杂音，"关于三年前环城高速那起车祸..."咖啡杯在桌面磕出清脆声响，褐色的涟漪里浮现出倾覆的银色SUV，还有那只困在琥珀里的蝴蝶。
　　城郊疗养院的消毒水味裹着深秋的寒意扑面而来。307病房的百叶窗紧闭，轮椅上的女人转过头时，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颈间的琥珀吊坠在阴影里泛着微光，凤尾蝶的翅膀正抵着那道淡粉色的疤痕。
　　"叶秋小姐。"我喉咙发紧，"那个雨夜..."
　　她的手指突然攥住轮椅扶手，关节泛白："你终于来了。"床头监护仪的曲线剧烈波动，"他们说肇事车辆是黑色大众，车牌尾号327。"一滴泪坠落在她膝头的相框上，照片里穿红雨衣的小女孩正在彩虹伞下微笑。
　　我踉跄着后退撞翻输液架，玻璃碎裂声惊动了走廊的护士。混乱中有人抓住我的胳膊，主治医师的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诊断书：「创伤后应激障碍...记忆解离...」
　　奔跑时耳畔呼啸的风声与梦境重叠，直到撞进地下车库的冷空气里。陵A·CY327安静地停在第17号车位，引擎盖上积着厚厚的灰。当我颤抖着拉开车门，仪表盘上的行驶记录仪突然自动亮起，三年前的暴雨夜在屏幕上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