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血丹
　　——野外百草记之五
　　
　　端午后的雨水总带着草木的腥甜。我在后山的乱石缝里发现它时，那些暗红色的叶片正蜷缩成拳头，像极了童年丢失的纽扣。叶片背面密布着细小的绒毛，手指触碰的瞬间，仿佛触碰到某种沉睡的脉搏。
　　《本草纲目》里说它能"破结逐瘀"，可在我眼里，这株贴着岩壁生长的植物更像一位隐士。它扎根在风化的页岩间，根须穿透石缝的模样，让人想起武侠小说里打通任督二脉的苦修者。最奇的是它的花，米粒大小的黄花藏在叶腋处，仿佛被夜露打湿的星辰碎片。
　　采药的老张告诉我，散血丹的汁液能治蛇咬伤。他粗糙的手指示范如何剖开茎秆取浆："要选霜打过的，颜色才会变成胭脂红。"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麂皮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截拇指粗的根茎，切口处渗出的汁液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前年深秋回乡，看见村口晒药摊上有成堆的散血丹根。老人用竹刀将根茎切成薄片，晒干的切片蜷曲如蝶翼，泡在酒里的则膨胀成透明的珊瑚。"这是给后生伢跌打损伤准备的，"他指着墙角正在发酵的酒坛，"喝一口，能把骨头里的瘀血化成活水。"
　　昨夜暴雨，我在窗台晾晒的草药被吹落一地。散血丹的叶片沾满泥水，蜷缩的姿态竟像婴儿蜷缩在襁褓中。突然想起外婆临终前攥着的那把草药，其中就有几片散血丹的残叶，叶脉里流淌的不知是她的血，还是某个古老传说的密码。
　　今晨再去山中，那株散血丹已不见踪影。石缝间只有零落的残叶和几点暗红色汁液，像是大地留下的血书。忽然明白有些植物注定要隐没在尘埃里，就像散血丹的汁液渗入岩石，年复一年地书写着看不见的疗愈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