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包子（小说）
　　——津味小说系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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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四点的天津卫还浸在墨色里，鼓楼东街的石板路上滚过一阵车轱辘响。老杨把三轮车支在"老杨记包子铺"的鎏金匾额下，匾角剥落的朱漆里渗着三代人的油烟气。
　　
　　面案上老榆木纹路里嵌着经年的面粉，指尖一刮就簌簌落雪。六十八岁的老杨和面时腰板依旧挺得笔直，后脖颈三道褶子随着揉面的节奏一伸一缩。温水要分九次浇，这是爷爷那辈传下的讲究。面剂子甩在案板上"啪啪"响，每个都带着秤星般的准头。
　　
　　"杨大爷，今儿个肉馅可香出二里地了！"对过煎饼摊的王婶支起铁鏊子，油星子"滋啦"溅在晨雾里。老杨不搭话，嘴角却翘起来。他揭开墙角的老陶缸，陈年面肥的酸香混着槐木桶的清气漫出来——这是打光绪年间传下来的老酵头，战乱时他爹把面肥缝在棉袄里才保下来。
　　
　　剁肉声惊飞了檐下的家雀儿。七分瘦三分肥的后腿肉得用双刀细斩，刀刃撞在桧木案上像敲梆子。忽然巷口射来两道车灯，黑色轿车轮胎碾过青砖缝里的苔藓，"吱呀"停在了蒸笼腾腾的白汽前。
　　
　　"杨老先生，考虑得咋样了？"摇下的车窗里递出份合同，开发商小陈的鳄鱼皮鞋尖上沾着片香菜叶，"每平补偿这个数，够您养老了。"
　　
　　老杨的剁肉刀停在半空，油津津的刀面映出他抽搐的腮帮子："介似嘛玩意儿？我这儿..."话没说完，闺女小满踩着高跟鞋"咔咔"过来，大红指甲"啪"地按在合同上："爸，连锁包子铺都开到五大道了，咱这老作坊..."
　　
　　蒸笼突然"嗤"地喷出白汽，迷蒙间老杨看见爷爷佝偻着背在雾气里揉面。他甩开闺女的手，刀尖往肉馅里一搅："尝尝？"小陈讪笑着摆手，轿车尾气混着肉香在晨光里打了个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