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临门（修订版）
　　
　　周六清晨六点，我蹲在菜市场鱼摊前挑鲈鱼时，手机相册自动跳出一年前的婚礼录像。视频里女儿的红盖头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她攥着女婿袖口的指尖——这个习惯性动作，和她八岁那年攥着我衣角去开家长会时一模一样。
　　"李婶，您女婿又订了十斤基围虾！"鱼贩老张的招呼惊散回忆。我望着他手里活蹦乱跳的虾，想起上周去女儿家送腌菜，看见智能冰箱上贴的便签："周三瑜伽课，周四投资人晚宴，周五通宵赶标书。"
　　回家的路上，儿子媳妇的红色跑车呼啸而过。副驾上的儿媳正对着化妆镜补口红，后座堆着印有日料店logo的保温袋。这辆用亲家给的嫁妆买的车，后视镜上挂着我亲手绣的平安符，此刻正在晨风中轻轻打转。
　　"妈，我们回来啦！"女儿的声音混着密码锁开启声传来。她裹着沾满猫毛的羊绒披肩，女婿拎着笔记本电脑包跟在后面，西装后腰处有道可疑的酱色污渍。我瞥见他衬衫领口别着的工牌，照片下面印着"高级架构师王明远"。
　　厨房里渐渐飘出糖醋香。女儿在案板前切蓑衣黄瓜，刀工比婚前娴熟许多。女婿蹲在烤箱前研究说明书，后脑勺翘起的发梢上沾着面粉。这场景让我想起他们儿时过家家，只不过现在用的是德国双立人刀具和日本水波炉。
　　"小芸怎么还没到？"妻子第五次查看挂钟。话音未落，玄关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儿媳抱着束包装奢华的厄瓜多尔玫瑰闪进来："妈，这是明伟记新出的燕窝礼盒。"儿子跟在后头揉着惺忪睡眼，卫衣领口还翻着边。
　　餐桌上，糖醋排骨正对着刺身拼盘。儿媳夹起片金枪鱼大腹："这家的山葵不够鲜。"说着打开手机展示会员卡界面。女儿突然呛咳起来，女婿轻拍她后背时，我瞧见他虎口处结着新的茧——上周视频里他手上还缠着创可贴。
　　"姐，你黑眼圈快赶上熊猫了。"儿子舀着佛跳墙说。儿媳突然用筷子尖戳他手背："昨天谁说颈椎疼要买按摩椅的？"女儿放下汤勺笑道："我认识个中医馆......"
　　"叮咚——"门铃打断对话。快递员送来两个包裹：女儿的是印着科技公司logo的保密文件，儿媳的是奢侈品店的鳄鱼皮包。妻子默默把女儿的文件收进防潮柜，那里还躺着女婿落下的胃药。
　　午后阳光斜照进客厅，两对年轻人在飘窗两头各自忙碌。女儿和女婿头挨着头改PPT，充电线在木地板上织成蛛网。儿媳枕在儿子腿上看直播，镶钻的手机壳折射出七彩光斑。
　　收拾碗筷时，我在女儿包里摸到皱巴巴的体检报告。幽门螺杆菌数值后的上升箭头，和她初中月考退步的名次一样刺眼。厨房外传来儿媳的娇嗔："人家要喝杨枝甘露嘛！"
　　暮色染红天际时，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小区。女儿的新能源车先亮起尾灯，后座堆着的文件夹上搁着半块冷掉的桂花糕。儿媳的跑车轰响着引擎，后备箱里燕窝礼盒的金丝带在晚风中飘舞。
　　妻子突然叹气："小芸那件大衣顶咱半年退休金。"我摸到围裙兜里两个红包，女儿塞的夹着针灸馆预约卡，儿子留的装着温泉酒店代金券。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月光把防盗窗的影子投在并排的婚纱照上——左边那张的相框裂了道缝，是搬家时女婿搬重物失手磕的。
　　深夜，手机突然跳出两条消息。女儿发来熬夜赶工的自拍，背景里女婿趴在办公桌上小憩；儿媳的朋友圈更新了九宫格美食照，最后一张是儿子蹲在日料店门口喂流浪猫。
　　我轻轻擦拭着五斗柜上的全家福。玻璃相框里，女儿的头纱勾住了女婿的钢笔，儿媳的捧花遮住了儿子半张脸。月光悄悄爬上床头，在并排挂着的两件红色旗袍上流淌，那是我亲手缝制的嫁衣，针脚里藏着三十年裁缝生涯积攒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