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武牧羊（小说）
　　——历史人物小说系列之九
　　
　　寒风吹动旌节上的牦牛尾，苏武数到第三根尾须被吹断时，终于听见了马蹄声。他弯腰捡起那缕苍白的尾须，指尖触到冰晶凝结的节杖，青铜铸就的竹节早已被磨得发亮。
　　"子卿！"熟悉的汉话刺破风雪。苏武没有转身，继续给羝羊梳理打结的羊毛。这些本该在春日褪毛的公羊，如今脊背上都结着厚厚的冰甲。
　　李陵翻身下马时踩碎了冰壳，清脆的碎裂声让他想起长安城春分时折柳的声响。他解下狐裘要往苏武肩上披，却被节杖轻轻格开。"将军是来送诏书的？"苏武的声音比北海的冰层更冷。
　　"陛下...驾崩了。"
　　梳羊毛的手顿了顿，苏武看见冰面上映出自己的眼睛，浑浊得像是结冻的湖水。他摸到腰间刻满划痕的木牌，三千四百二十七道刻痕突然变得滚烫。去年秋天刻下的那道最深，当时听说单于要把女儿许配给他。
　　"长安城飘了七日的白幡，未央宫前的梧桐全砍了做棺椁。"李陵从怀中掏出个布包，丝帛上绣着的云纹已经发黄，"这是令兄托我带的，他因牵涉巫蛊案..."
　　布包坠入雪地的闷响惊起了羝羊。苏武看着羊群在冰湖上炸开成零落的黑点，忽然想起十九年前那个暮春。使团刚出长安时旌节上的红缨何等鲜艳，副使张胜说像极了章台街的桃花。
　　"听说公羊永远产不了羔？"李陵的佩刀在冰面上划出裂痕，"单于昨日猎到了白狼，说要给新降的汉官铸印。"
　　苏武把最后一把草料撒向冰湖。枯草在风中散成金屑，恍惚间他看见建章宫的铜雀在夕阳下振翅。节杖顶端的铜雀早被磨平了轮廓，但每当他握着节杖戳破冰面取水时，总能听见长安的晨钟。
　　"将军可还记得元狩四年的甘泉宫夜宴？"苏武忽然指向东南，"那晚的参星比现在低得多，像是要坠进酒樽里。"他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出星轨，"如今参商永隔，可它们总归是在同一片穹庐下。"
　　李陵的佩刀突然脱手坠地。他看见老迈的使臣解开羊皮袄，露出胸口用朱砂绘制的山河图。褪色的墨迹里，渭水依然滔滔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