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门（小说）
　　
　　……
　　青铜门环第三声响起的刹那，我正盯着玄关镜调整领带结。镜面突然泛起涟漪，领带上的波洛结便游成了深海银鱼。这是本月第七次在傍晚六点零七分听见敲门声，猫眼外永远空荡，只有老式壁灯在赭色墙纸上投下蛾影。
　　我摸到门把手的瞬间，黄铜锁舌突然渗出咸涩。这栋1937年的公寓残留着租界记忆，柚木门板夹层里或许还藏着某位外交官的雪茄灰。对门陈太太说上周暴雨夜，她看见穿阴丹士林旗袍的女人在楼道飘，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台阶上砸出1938年的法币图案。
　　第八次叩门声来临时，我提前伏在地板裂缝处窥视。门缝漏进的夕照突然被截断，青灰色阴影边缘浮着极细的银丝——像是老式打字机色带上的纤维。起身时后颈撞到挂衣钩，那顶从未有人认领的巴拿马草帽突然散作灰烬，露出内圈烫金的"H.S."缩写。
　　我开始在门后摆弄留声机。当《何日君再来》的胶木唱片转到第二分十七秒，叩门声准时切入旋律间隙。声纹检测仪显示每次叩击持续0.33秒，与心跳频率完美共振。某夜我突发奇想往门缝外塞信笺，牛皮纸却被退回，背面多了行洇水的钢笔字："梧桐叶落满霞飞路"。
　　冬至那日，我拆下青铜门环清洗绿锈。内侧凹痕里嵌着粒珍珠纽扣，裹着1941年《申报》残片。当我把纽扣按在猫眼上，门外的时空突然褶皱——穿空军皮夹克的男人正转身离去，他后腰别着的左轮枪柄刻着"H.S."，与草帽灰烬里的缩写如出一辙。
　　最后一次叩门声格外绵长。我握紧门把顺时针旋转三周半，这是老房东临终前念叨的秘数。门轴吱呀声中，1937年的穿堂风挟着雪茄香涌入，玄关镜里的我正替某人戴上巴拿马草帽。而此刻我手中握着的，是枚尚带体温的珍珠纽扣，内里镌刻着两行微雕：
　　"候君不至，门环成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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