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逐日（小说）
　　——历史人物小说系列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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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夸父的脚掌深深陷入滚烫的沙砾，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喉咙里泛着血腥气，水囊早在三天前就空了，现在他连吞咽唾沫的力气都没有。可天上的太阳依旧明亮得刺眼，它悬在正南方，永远保持着那个讥讽的角度。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沙丘突然隆起，化作一个由火焰组成的巨人。它的声音像是干裂的陶器相互摩擦，"连后羿的金箭都没能杀死我，你以为自己比那个神射手更强？"
　　我解下腰间斑驳的青铜日晷，表盘上的十二道刻痕正在发出幽蓝的光。当第一道光束刺破云层时，族人欢呼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那时夸父族还守着东海之滨的祭坛，每天拂晓用丈量日影的方式为九州大地校准时辰。
　　直到春分那天，日晷的铜针在巳时位置突然折断。
　　热浪扭曲了眼前的景象，夸父看到阿妹倒在龟裂的田垄间，她怀里还抱着打翻的陶罐。麦穗在她发间枯萎，那些亲手丈量过日影才种下的麦穗。族长的骨笛在祭坛上碎成三截，临终前用血在龟甲上写下的"追"字，此刻正在夸父背上的皮囊里发烫。
　　火焰巨人张开双臂，沙漠突然沸腾起来。流动的沙粒变成无数条火蛇，顺着夸父的脚踝缠绕而上。灼痛从皮肤渗入骨髓，夸父却想起穿越雷泽时，那些缠绕在腰间的发光水母。它们也是这样温柔地包裹住身体，直到夸父用骨笛吹出先祖的调子，幽蓝的潮水才退去，露出底下白森森的兽骨。
　　"你根本不懂太阳是什么。"巨人的身躯开始坍缩，化作一团刺目的光球，"你以为追逐的是天体？不，你在追逐永恒的心跳。"
　　日晷盘发出清脆的爆裂声，十二枚玉制的时辰刻度悬浮在空中。我突然看清那些刻痕里流动的不是光，而是凝固的时间。当第一枚玉坠落入沙海，夸父看到了昆仑山顶的青铜树，九只金乌的锁链正在一根根断裂。
　　热风卷着沙粒灌进鼻腔，夸父在窒息中握紧桃木杖。这根从东海带来的神木，此刻顶端已经焦黑碳化。当第十枚玉坠开始震颤，夸父终于明白族长临终眼神的含义——夸父族守护的从来不是日影，而是困住太阳精魄的封印。
　　火焰巨人发出尖啸，光球中浮现出三足金乌的轮廓。夸父的皮肤开始剥落，却在纷飞的血肉里看见桃木杖生根发芽。原来先祖留下的遗训早有预示："弃尔肝胆，奉为牺牲，杖化邓林，可镇暘谷。"
　　最后一枚玉坠碎裂时，夸父将桃木杖深深插进心脏位置。血肉滋养的根系瞬间铺满千里黄沙，开出的桃花连天蔽日。那些飘落的花瓣沾到金乌羽翼，立刻化作玄铁锁链。
　　恍惚间，夸父听见东海畔传来新的骨笛声。年轻的夸父族人正在丈量日影，他们的脚步踏着夸父化作的桃林走向更远的地方。枝桠间漏下的阳光终于变得温柔，像极了阿妹最后一次望向夸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