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三木子-个人文章】
乌头
□ 三木子
2025-06-28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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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头
——野外百草记之四
暮春的雨水总带着某种秘而不宣的仪式感。我在大巴山的褶皱里迷了路,直到看见那些紫黑色的盔甲——乌头擎着花朵站在潮湿的崖壁上,像一列列披挂鳞甲的古代武士。
叶片是青铜器淬火的质地,边缘锯齿如未开锋的唐横刀。最令人屏息的是那些花朵,宛若凝固的紫电,花瓣层层叠叠向外翻卷,花萼的尖刺却像守护宝藏的机关。风过时,整片花序微微颤动,仿佛随时会射出淬毒的箭矢。
山里的采药人叫它"断肠草",却总在深秋割开它的块根。老阿妈用黄酒浸泡那些乌黑的疙瘩,说这是与阎王爷讨价还价的本钱。"七月半的露水要配新挖的根,"她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陶罐里的乌头,"但得先喂饱三只知了的蜕壳。"我曾在灶房看见她将晒干的乌头碾成粉末,混着晨露调和成治风湿的药膏,那深褐色的痕迹竟像一幅水墨画。
有年深秋跟着药农进山,目睹了最惊心动魄的场面。成片的乌头在经霜后集体凋零,紫色的花瓣铺成地毯,花萼却倔强地挺立着,像无数举着火把的亡灵。药农挥动柴刀砍下一株,刀刃与木质茎秆相击迸出火星。"这玩意儿越老越毒,"他往伤口抹了把草木灰,"但要是遇见难产的妇人..."话没说完就被山风卷走了尾音。
前些年在旧书市淘到一本《本草纲目》,泛黄的纸页里夹着半片乌头叶。叶脉的纹路清晰得像掌纹,我用放大镜细看时,竟看见细如发丝的经脉里流动着某种幽蓝的光。书页空白处有行褪色的小楷:"五月采叶,七月采花,九月初霜方掘根。"
昨夜雨落时,窗台上不知何时落了朵乌头花。暗紫色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花萼尖刺直指虚空。我突然想起老阿妈说过的话:乌头开花时,山鬼会躲在叶下哭泣。伸手去碰的刹那,冷汗顺着脊背滑落——那根本不是花,分明是枚滴血的箭镞。
作者签名: 吾如鱼虾,人间如水,无形之钓者常常有之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