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妮的梦
　　——历史人物小说系列
　　
　　煤气灯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椭圆的阴影，燕妮的手指抚过橡木桌面散落的《神圣家族》手稿。1844年的巴黎像块发霉的黑面包，革命者的热血正在街头巷尾凝结成冰棱。她忽然注意到马克思搁在墨水瓶旁的银质怀表，表面裂纹蛛网般蔓延——这是三天前他们在罗丹咖啡馆躲避宪兵搜查时撞裂的。
　　
　　当她将怀表贴近台灯，金属内侧竟浮现出细小的镜面纹路。月光穿过百叶窗缝隙，在裂纹交织的镜面上折射出陌生的光斑。燕妮屏住呼吸转动怀表，那些支离破碎的光斑突然凝聚成完整的银镜，倒映出她从未见过的身影。
　　
　　穿着黑色大衣的女人站在塞纳河畔，手中握着的不是鹅毛笔而是手术刀。对岸圣母院的钟声敲响三下，女人的长发突然化作万千火舌，整座城市的玻璃幕墙同时炸裂，飞溅的碎片里涌出无数身披锁链的人形。燕妮惊恐地发现那些锁链上刻着自己的名字。
　　
　　"这不是梦。"镜中女人转身露出与她相同的面容，左眼却镶嵌着跳动的水晶，"当你在曼彻斯特织布机旁给婴儿哺乳时，这里的雪地上正流淌着我们的血。"她的手指划过虚空，巴黎街头顿时浮现出猩红的鹅群，每只天鹅脖颈都系着写满革命口号的绢带。
　　
　　燕妮想后退却踩到了地上的墨水瓶。现实与幻象的界限在此刻消融，她看见自己正在撰写《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的手稿被塞进壁炉，而窗外巡逻的警察正举着火把搜查他们的藏身之处。镜中女人忽然张开双臂，成百上千只天鹅从她体内冲天而起，在哥特式教堂的尖顶间盘旋成巨大的星图。
　　
　　怀表发出尖锐的蜂鸣，燕妮猛然回神。桌上的银镜碎片不知何时已拼合完整，镜框裂缝中渗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细碎的金色光尘。楼下传来恩格斯急促的敲门声，他风衣上还沾着穿越英吉利海峡时的雨雾："伦敦的工人刚刚成立了自己的合作社，马克思的新书..."
　　
　　燕妮将银镜藏在围裙口袋，走向门口时瞥见镜中倒影——那个握着手术刀的女人正站在她身后微笑，水晶般的眼瞳里映照着二十年后开满国际歌旗帜的巴黎公社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