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在病中
　　——历史人物小说系列
　　
　　---
　　腊月的北平城飘着细雪，协和医院三楼的特护病房里，宋庆龄正用温水绞着毛巾。铜盆里荡开一圈圈暗红，她手一颤，差点打翻盆沿。
　　
　　"先生昨夜又咳血了。"汪精卫立在雕花木屏风后，压低的嗓音里带着焦灼，"德国大夫说癌细胞已经扩散到整个腹腔。"
　　
　　何香凝将暖炉往病床挪了挪，黄铜罩子映出孙中山凹陷的双颊。他正倚在枕上批阅文件，钢笔尖在《北上宣言》草稿上簌簌游走，仿佛要在纸页里刻进最后的气力。
　　
　　"段执政派人传话。"汪精卫从公文包抽出一封盖着火漆的信，"说废除不平等条约之事，当以'外崇国信'为要..."
　　
　　话音未落，孙中山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宋庆龄慌忙扶住他颤抖的肩，却见他喉头滚动，猛地呕出一口黑血，在雪白被单上绽开刺目的腊梅。
　　
　　"快去请施密特大夫！"何香凝转身就往门外跑，木屐在走廊敲出凌乱的鼓点。汪精卫攥着那封未拆的信，蜡黄的脸在吊灯下忽明忽暗。
　　
　　孙中山摆摆手，沾血的嘴角竟浮起笑意："兆铭啊...他们想用'信义'二字困住中国..."他摸索着抓住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穿过雕花窗棂，落在紫禁城金瓦上未化的残雪，"当年袁世凯...也是这般说辞..."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宋庆龄用身子挡住被单上的血迹，却见丈夫枯枝般的手已重新握紧钢笔，在《建国方略》的扉页写下"天下为公"，墨迹被冷汗晕开，像一尾游进雾霭的鱼。
　　
　　午夜时分，宋庆龄独自守在病房。壁炉里的炭火明明灭灭，将孙中山的侧影投在青砖墙上，仿佛随时会随轻烟飘散。她想起三年前永丰舰的惊涛骇浪，那时他的掌心还带着灼人的温度。
　　
　　"庆龄..."沙哑的呼唤惊醒了她的回忆。孙中山正望着窗外，琉璃厂方向的天空泛起蟹壳青，"扶我去书桌。"
　　
　　"可是大夫说..."
　　
　　"天亮前要把铁路计划写完。"他试着撑起身子，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你记得吗？在广州时我说要带你看塞北的雪..."
　　
　　宋庆龄咬住下唇，将羊毛毯披在他单薄的肩头。钢笔尖在图纸上沙沙作响，画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线，恍若铺向远方的铁轨。晨光漫过景山松柏时，她听见丈夫喃喃自语："等春天来了..."
　　
　　窗外枯枝上，不知何时落了一只白头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