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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精卫醉酒(小说)
□ 三木子
2025-06-25 0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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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精卫醉酒(小说)
——历史人物小说系列
梅雨时节的南京总带着股酸腐气,汪精卫推开雕花木窗,冷雨扑在脸上,倒让他清醒了几分。案头那盏琉璃宫灯还亮着,跳动的火苗映着墙上"还我河山"四个字的血书,像是随时会活过来咬人。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青瓷酒壶,温热的酒液顺着喉管滑进胃里。二十年了,自打在广州刺杀孙中山失败流亡海外,这壶女儿红便成了他最贴心的旧友。此刻倒觉得这琥珀色的液体比往日多了几分苦涩——就像他此刻看见的自己,鬓角已染霜色,腰间那柄曾经藏在《建国方略》里的勃朗宁手枪,早不知被收进了哪个樟木箱底。
雨滴顺着瓦当滴落成珠帘,模糊了院中梅树的轮廓。汪精卫忽然想起1910年那个潮湿的春夜,他和同伴们蜷缩在总统府外的泥水里。林觉民把浸透火药的棉线塞进他掌心时,月光正照着孙中山卧室窗棂上的"天下为公"匾额。"事成之后,我们就去巴黎喝咖啡。"林觉民笑着说,眼里的光芒比珠江水还要明亮。
刺杀失败那晚的暴雨来得比预想中更急。子弹擦着耳际飞过的瞬间,汪精卫看见孙中山枕边摊开的《建国方略》,书页被血浸透的部分正好写着:"革命者不可不存养此心也"。他在逃亡路上把染血的书页撕碎吞下,喉咙里至今留着铁锈味。
"先生?"阿芸捧着姜茶进来时,汪精卫差点打翻酒壶。这个从苏州老家跟来的女佣总让他想起故去的妻子。她的蓝布围裙沾着灶间的油渍,却坚持要给他煮姜汤驱寒。二十年来,只有她敢直视他眼底那团熄灭不掉的火焰。
雨势渐缓时,汪精卫听见楼下传来张群轻快的脚步声。这位政客总像只八面玲珑的叭儿狗,此刻却捧着日本方面的密信,袖口还沾着樱花标本的香气。"东京方面希望您能在《中日和平条约》上再添几笔。"张群谄笑着递上文件,指甲缝里残留的蔻丹颜色鲜艳得刺眼。
汪精卫接过文件时,手指突然颤抖起来。墨迹未干的条款里有"承认满洲国独立"的字样,这让他想起1932年在上海虹桥机场与板垣征四郎对峙的场景。当时这个日本陆军中将拍着他的肩膀说:"汪先生,您比我们更懂中国的民心。"如今想来,那些话里分明藏着淬毒的银针。
夜色渐深时,阿芸突然跪在他面前。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女子颤抖着掏出张照片,背面用蝇头小楷写着"父亲被捕前最后一封信"。照片上是她穿着学生装的少女,站在金陵女子中学的梧桐树下笑得明媚。汪精卫认得出那是1937年的秋天,日军轰炸机正在紫金山上空盘旋。
"他们说...说您要跟日本人合作..."阿芸的声音哽咽得不成调子,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砖地上。汪精卫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防空洞里见到的场景:满脸烟尘的老兵把妻儿推出洞口,自己却冲向燃烧的汽油罐。那个人的背影,竟与年轻时的自己重合。
酒瓶在案几上发出空荡的回响,汪精卫踉跄着起身。镜中的人影让他心头剧震——那个曾经在《民报》上发表《革命方略》的青年,如今已变成臃肿的中年人,左眼下方的那道旧疤被酒窝遮去大半,却遮不住眼底跳动的幽光。
梅香突然变得浓烈起来,汪精卫推开雕花木门。雨后的寒风卷着零落的花瓣扑在脸上,他忽然想起1938年武汉会战时的那个黄昏。当时他站在珞珈山的最高处,看着汉阳铁厂的烟囱在日军的轰炸中化作废墟。张群递来密电时说:"委员长已同意您去重庆谈判。"而他转头望向长江时,江水正裹挟着无数血色泡沫奔流东去。
"汪先生!"阿芸的疾呼从身后传来。汪精卫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梅花。花瓣上的雨珠滚落掌心,他忽然想起林觉民牺牲前写给妻子的绝笔信里的话:"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那些字句此刻化作刀刃,狠狠刺进他布满老茧的手掌。
作者签名: 吾如鱼虾,人间如水,无形之钓者常常有之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