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袁知县雪夜死当济民生 城隍爷云烟下界成善事
　　
　　
　　这年腊月，寒冷异常，宝坻县衙的屋檐结满冰棱，像悬着一排锋利匕首。袁了凡握着半块冰冷的墨锭，呵出的白气在奏章上凝成细霜。案头油灯忽明忽暗，映得他身著官袍的影子泛着青灰色影子。
　　"大人！西街又抬走两个！"周县丞撞开堂门进来，卷进的风雪险些扑灭了案上的灯芯。袁了凡手指一颤，墨迹在《请减宝坻粮税疏》上晕开铜钱大的斑块。他“噗”的一口气吹灭了油灯，在黑暗中摸索着戴上帽子，披上衣服："走，一起去看看。"
　　街上没有人，五更的梆子也在风雪里断成碎片。雪越下越大，风刮得更紧，大盐粒子一般的雪团从天而降，打到人脸上生疼。袁了凡踩着积雪，歪歪扭扭走过长街，朝着城隍庙而来，那周县丞远远地甩在后面，像是一只幽灵。
　　袁了凡用力推开城隍庙庙门，庙内一片死寂，了无生气。他借着雪的微光，看到屋檐角下面，有三个灰色的人影蜷缩着——老妇人用身子护着两个孩子，破袄里漏出的芦花，索索发抖。
　　“我怕……”
　　“饿……”
　　老妇人的眼中闪出一道光。她爬着，来到袁了凡脚下，一把抓住了他官服的下摆，“大人，给老百姓一条活路……”
　　
　　"传我的话，打开常平仓！"
　　"大人三思！"周县丞拽住他补丁摞补丁的袖口，"上月水患冲了官道，已经开过了，仓里现在只剩春耕的谷种子......"
　　……
　　当铺鎏金匾额"裕泰昌"三个字在雪夜里泛着冷光，值夜的伙计支起窗板，似乎是梦中惊醒，“谁呀，半夜还不睡……”
　　他猛然瞧见雪人似的袁了凡手捧着官袍，站在大雪中，惊得下巴都掉下来，胳膊将灯台扫到地上，差点砸了脚。
　　随着袁了凡一声“当”字出口，柜台后转出个裹狐裘的胖子，"雪青绸面，妆花鸂鶒补子，当银二十两。"
　　胖子老板的两颗金牙在烛火下晃眼，"袁大人莫怪，灾年这买卖不好做呀，看大人面子，我且收下……这补子一拆，袍子可不就剩个面子？"
　　……
　　四更鼓响，袁了凡敲开了米铺的门板。伙计一脸不高兴，骂骂咧咧的打开门，“大半夜的……”
　　袁了凡将银子拍在铺子柜台上，“去，跟你们老板说，立即派人将米送到城隍庙！”
　　此时，城隍庙来了许多无家可归的乞讨者。院子里点着了灯火，架好一口大锅，锅底下的火苗子燃烧着，锅中的水开始响边。有人将刚刚买回的粟米倒入锅中。片时，粥香四溢，热气腾腾。二十几个饥民围着大锅，站着喝粥，领头的瘸腿汉子举着豁口陶碗，来到袁了凡面前，"青天大老爷，这碗百家粥，是孝敬您的。"
　　在跳动的火光中，庙墙上，袁了凡看到自己的影子忽长忽短，他接过陶瓷大碗，手微微发抖。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夜，看到云谷禅师的身影，听到他的声音——那时他在栖霞寺禅房对着命理图发呆，老禅师说破命运如解九连环……
　　此刻滚烫的陶碗贴着掌心，他忽然懂了禅师说的"极善之人，数固拘他不定"的话。一碗热粥下肚，袁了凡热泪盈眶。
　　"大人！出事儿了！"驿卒忽然创进门来，嘴唇发紫，说不出话，"王甫庄......有十多户人家房子被雪压塌了……！"
　　袁了凡将陶碗往香案重重一磕，脸色阴沉:"去派人打开户部备仓，借粮救灾！立即传令各乡里正，凡收留灾民者免半年徭役！本官这就去河工衙门——"
　　话音未落，东边天际突然腾起红光。袁了凡瞳孔骤缩，那是户部设在宝坻的备仓起火了。火舌舔着雪幕，将漫天飞雪染成猩红。他踉跄着扶住庙前拴马石，恍惚明白，百姓目中带火，一旦燃之，将烧光整个末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