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袁知县虚心守节履职 张巡抚大胆谋财害命
　　
　　
　　深秋之夜，静逸非常。县衙后院的竹林簌簌作拔节声。袁了凡立在廊下，望着竹叶间漏下的月光，忽听得墙外偶尔传来梆子声——已是三更天了。
　　"大人，您要的纵马伤人案卷宗到了。"长随袁安捧着漆盘，盘上搁着盏冷透的“君山银针”。袁安将卷宗放在案上，一摸茶盏，“茶凉了，换一杯热的吧？”
　　袁了凡展开卷宗，挥挥手，示意袁安下去休息，目光紧紧盯着案卷文字，眉间皱起一道深壑:死者……竟与陈侍郎有关？他想起三日前京城传闻，陈侍郎将擢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他的拳头在案上重重一磕，震得竹影乱晃。
　　“老爷！有……有大官轿子，像是……像是巡抚大人的，快到衙门口了！"袁安慌慌张张回来，惊飞了竹梢栖着的夜枭。
　　“张巡抚？”袁了凡抬起头，站起身，整了整腰间带銙，瞥见铜镜里自己两鬓新添的霜色。他刚走到客厅门口，就见巡抚大人已经来到二门前。
　　“不知大人前来，下官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袁大人雅兴，这么晚了还在赏月？"巡抚张汝贞踩着满地竹叶进院，脚下沙沙作响，玄色斗牛补子在灯笼下格外刺眼，"这满院的竹子，怕是要让你很久没有吃肉吧？”随后便是浪浪的笑。
　　步入室内，巡抚张汝贞一屁股坐在案前椅上，忽然一脸严肃，“本官巡视半月了，听说出了桩凶杀案？"
　　“正在勘察，尚无头绪。”袁了凡守口如瓶。他知道，这位巡抚大人可是命案要犯——盐商之子的义父。
　　“听说，是一京城盐商之子……”
　　袁了凡明白，那义父是来为盐商之子打探消息的。难怪那义子在公堂上叫嚣"我干爹是……，干爹给河道衙门送的银子，比你十年俸禄都多"。一阵竹风穿堂而过，吹得案头书页哗哗作响。
　　“大人连日巡察，不辞辛苦，深夜造访，必有见教？”袁了凡不卑不亢，递上热茶。
　　张汝贞一笑，“哪里哪里，虽来宝坻数日，并未有何发见。只是年纪大了，晚上喝了两杯浓茶，觉睡不着，听说你在办理公务，且过来与你聊聊天而已”张汝贞抬头，目光落到墙壁挂着的书画上，“听说最近袁大人收了一张唐伯虎的‘秋山病竹图’，就是这幅吧？”
　　“正是。”袁了凡一笑，“还是在京城时，子畏所赠……”
　　“那姓唐的还欠了我一幅‘上山虎’呢。”张汝贞有些嫉妒。
　　“记得，张大人是最爱东坡‘竹石图’。"袁了凡忽然指着壁上墨竹，"您看这幅竹如何？”
　　张汝贞举灯近前观看，“嗯，不错不错，当是唐伯虎的亲笔。只是不知，这竹病在何处？”
　　“大人，”袁了凡接过灯，“您看，这竹叶黄斑，枯萎脱落，是一支被虫蛀空了心的病竹呢！”
　　“受教受教！”张汝贞的笑意僵在脸上……
　　次日升堂，袁了凡的惊堂木迟迟不落。他望着堂外乌压压的百姓，有个老丈举着"明镜高悬"的隶书大字。忽然一声惊雷般的喝令："将凶手押上来！"衙役们面面相觑。
　　袁了凡起身入后室，亲自押着个披头散发的少年从后堂转出，跪在堂下。
　　袁了凡扔出火签："按《大明律》，纵马伤人致死，杖一百，流三千。"跪在堂下的盐商重重磕头："看在张大人面上……"
　　……
　　一夜惊魂。昨夜，袁了凡暗地里令袁安等衙役带着腰牌骑快马捉拿嫌犯，连夜押回。
　　盐商瘫软在地，见了儿子，忽欲扑向袁了凡，被衙役制服在地，他依旧嘶声大叫："你！……我倒要看看袁青天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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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饭要凉了……”傍晚，袁了凡摘下官帽，满头白发如霜。袁安小心地过来。袁了凡长舒一口气，呆呆望着渐至的黄昏里，院内一丛新竹。袁安依旧端了漆盘，“大人，饭要凉了……”
　　袁了凡挥了挥手。袁安觉得倒更像是袁大人和自己作最后的告别。
　　此刻，袁了凡想起四年前，初任宝坻知县时，在院中种下这片竹子。他曾写下《咏竹》："一向虚心何惧死，老去落叶沐秋风。"如今秋风扫尽满庭竹……
　　忽听有快马由远而近，有着官服之人下马大喊，“袁黄接旨……”
　　“大人，”袁安慌慌张张地，“皇上有……有有旨……”
　　袁了凡没有说话。他知道，该来的迟早是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