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袁知县设宴去贪官 陈御史品粥入梦寐
　　
　　袁了凡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官道上扬起的烟尘。五月的风裹着潮湿的土腥气，掠过他打了补丁的官袍下摆。
　　"大人，陈御史的仪仗已过十里亭了。"主簿用衣袖擦着汗珠凑上前来，"还是去找绸缎铺王老板家里借一套食器来用吧"
　　袁了凡一挥手，转过身来，"把去年腊月腌的小咸鱼干炸两盘子，再去河滩摘些苦菜，作一盘凉拌菜"他摘下官帽，露出两鬓新添的霜色，"让对门张婶蒸锅榆钱窝窝头，包点荠菜饺子。记得掺上点麸糠，营养更丰富……"
　　县衙后厨腾起袅袅炊烟时，八抬大轿正穿过龟裂的田埂。轿帘忽地被掀开，露出绣着獬豸的绯红官袍。陈御史探头望着田垄间佝偻的老农，指尖在赈灾奏折上敲出沉闷的节拍。
　　"下官袁了凡见过宪台大人。"袁了凡领着众官长揖到地，补丁处露出的棉絮在风里颤动。陈御史的目光扫过窗外狭窄的街道，陈旧的牌楼，芸芸众生，最后来到县衙门口。大门徐徐打开，因为久不开门，门轴发出沉闷的响声。进得门去，轿子落下，一干人等入席，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正堂那张瘸腿的八仙桌上。
　　粗瓷碗里盛着墨绿的苦菜羹，小咸鱼干熬的咸菜黄豆蜷缩成褐色的月牙，榆钱窝头泛着青黄。主簿捧上酒坛，捧酒的手微微发抖，酒撒落碗外，"这是……这是本地特产的高粱酒，不成敬意……"
　　"慢。"袁了凡突然按住酒坛，"去年霜冻，全县高粱歉收，十不存一。这每滴酒里……"他指尖摩挲着粗陶杯沿，"都是百姓的血汗啊，皆当惜之。"
　　陈御史的木箸悬在半空。窗外飘来孩童的哭闹，隐约听得"娘，我饿"。袁了凡起身推开格扇，指着衙门外聚集的流民："每日巳时放粥救饥，宪台可否移步一观？"
　　粥棚前，老妇人正将最后半碗粟米粥用黢黑的食指，抹入怀中孩子口中。分粥老汉手中的粥瓢刮过桶底的声，像钝刀划过陈御史的耳膜。他突然转身："袁大人的心我明白，你的这顿饭，是比刑部的卷宗更催人泪下。"
　　回到席间，夕阳正透过窗棂斜射在苦菜羹上。袁了凡舀起一勺混浊的菜汤："河滩的苦菜根都让饥民挖光了。"说着，几滴眼泪溢出眼眶。忽然有砂砾在袁了凡齿间咯吱作响时，陈御史放下木箸，他想起灾情急报里"流民饥食观音土"的字样……
　　陈御史的木箸滚落桌下，“算了，这饭不吃了！”
　　陈御史拂袖而去。临行前留下个紫檀食盒，袁了凡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个白面炊饼。压在食盒里的便笺墨迹未干："一饭之苦，当千言万语也。"
　　袁了凡望着陈御史那远去的官船心如止水……
　　晚间，有京城驿卒快马来过。主簿捧着邸报匆匆跑来：
　　"大人，批了！批下来了！工部拨白银三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