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袁知县小年家中会异客 汪老汉大雪酒后遇同乡
　　
　　
　　袁了凡伏在案上处置公文，忽听一阵鞭炮声。他想起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小年了。早晨出门时，老仆汪福柏曾经嘱咐，中午没有什么事儿早点回家，要弄一只卤煮鸭子，炒两个菜，两人一起喝两杯——夫人和孩子们半个月前就搭一艘过路商船，回浙江嘉善老家去了，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袁了凡举着伞从县衙出来。外面的雪很大，路很滑，风卷着祭灶糖的甜香味儿，到处游荡。偶尔有光一闪，爆竹突然响起，接续是漫长的无声无息的寂寥。一年一度，又是小年了！他感慨着，拐过了街角，到了袁家宅第门前。门口一片漆黑，一条狸奴突然闪过，爬上了邻家的墙壁，消失在黑暗中。袁了凡轻叩门环，没有人应答。他举手打门，好久，才听门里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大门开了。
　　开门的正是老仆福柏，他满身酒气，一副仍未睡醒的样子。袁了凡有些不满，并未多想。等到进了院子，来到了上房门前，大吃了一惊，只见内室门上的铜锁竟然已然断成两截，落在雪地上。袁了凡捡起地上的铜锁，知道是进来了贼人。
　　……老夫人回嘉善老家已经半个多月了，况且已近年关，衙门事儿多，他无心管家里的杂事，就照老仆福柏的意思，将内室锁了……
　　他唤福柏。毕竟是七十出头的人了，耳朵不中用，福柏答应着，颤颤巍巍地举着油灯前来。一看，福柏的酒已醒了一半，手一抖，差点将油灯掉到地上，“……是贼人来过了……”。
　　袁了凡推门步入书房，点着了灯。袁了凡看到地上有半块冷掉的黍面糕，和几页散落的《祈嗣真诠》手稿。
　　袁了凡捡起地上的手稿，就听福柏从廊下喊叫，"老爷！米也被偷了！"袁了凡过去一看，廊下的瓮里粟米尽失。
　　福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都是老仆过错，……”
　　袁了凡拍了拍福柏，“既已如此，今后注意就是，何必如此自责”。
　　“老仆去报官吧，”福柏起身欲走。袁了凡一把拉住他，手指立于口上，示意贼人并未走远，仍在房内，就大声说道“算了算了，你没听百姓说，破财免灾。这贼人也该是个穷苦人家的，大过年的，都不容易，不用报官。”
　　福柏一脸不解。袁了凡暗作手势，“去吧去吧，就这样，我且去歇息了。”
　　福柏回前面去了。
　　福柏躺在床上假寐，就听到上房异响，他从床上爬起，顺手抄起门插，来到上房门前，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撞了个满怀。那少年着一身粗布衣服，肩头处裂着道口子，漏出棉花，怀里死死抱着米袋子，手里还拎着一只包袱。
　　"且慢，我有话说！”袁了凡从房里出来。
　　少年像受惊的狸奴般弹起，又踉跄倒地，那包袱散开处，意外地掉落半部《阳明先生集》……
　　福柏一把抓住那少年，举手要打。袁了凡一把拦住，俯身捡起地上的包裹，放到少年手中，"……不要怕，听口音，咱俩人是老乡呢，”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给少年，“拿着，不要客气……东街药铺刘掌柜那儿缺个捣香料的帮工，明天一早你去找他，就说是我的同乡，请他帮忙……这钱你拿好，算我借你的……"少年盯着手中的铜钱，突然伏地大哭："他们说……县太爷家里……有金……壶……"
　　邻家的鞭炮声突然响起来，夹杂着孩子的欢笑。
　　袁了凡的背后，福柏手中早已举起的门闩，缓缓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