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吐哺（小说）
　　——历史人物小说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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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首原的晨雾还未散尽，中军帐前的青铜鼎已飘起粟米香。姬昭握着竹简的手指微微发颤，羊皮地图上墨迹未干的箭头直指黄河渡口——那里有十万流民正被黑山军驱赶着踏上结冰的河面。
　　
　　"公子三思！"老臣范增的玉笏重重敲在案几上，"流民过境如蝗虫掠野，更兼黑山贼混迹其中......"
　　
　　话音未落，帐外忽然传来甲胄铿锵之声。亲卫掀开帐帘时，带进的风雪中裹着个青衫书生。那人眉间凝着冰渣，怀中却紧抱着一卷《河渠书》，正是三日前不告而别的寒门士子百里稷。
　　
　　"好个狂生！"范增拍案而起，"前日公子亲奉彘肩于雪地，汝竟敢......"
　　
　　姬昭抬手止住老臣的呵斥。他记得清楚，那日自己正在帐中用膳，听说百里稷在辕门外讽诵《鸱鸮》，当即吐出还未咽下的炙肉，赤足出迎。此刻书生袍角结满冰凌，显然又在雪地里跪了一夜。
　　
　　"稷先生可是为流民而来？"姬昭解下狐裘。
　　
　　百里稷却不接，径自展开舆图："黑山军驱民为饵，待流民行至河心便要凿冰。公子若发兵相救，正中围城打援之计。"他指尖点在冰面某处，"但若在此处举火为号......"
　　
　　范增冷笑打断："流民乌合之众，值得焚我三年存粮？"
　　
　　帐中炭火噼啪作响。姬昭望向案头那盏雁鱼灯，铜雀衔着的灯盘里，昨夜批阅文书时熔化的蜡泪已凝成琥珀色的山峦。他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在洛水畔指着浮尸说："你看这些顺流而下的饿殍，便是民心。"
　　
　　晨钟撞破霜天时，黄河上的哭喊声已隐约可闻。姬昭站在望楼上，看见蜿蜒数十里的黑点在冰面上蠕动，像一条垂死的蜈蚣。北风卷着冰碴刮过面颊，他解下象征世族身份的犀角玉带，忽然纵身跃上鼓车。
　　
　　"击鼓！传令各寨焚粮！"
　　
　　当第一缕黑烟撕破天际时，黄河上的流民看见冰面折射出奇异的光。白发老妪颤巍巍指向南岸："火！三堆圣火！"那是上古传说的禹贡祭天方位。人群开始骚动，推搡，最终如解冻的春洪般朝着火光奔涌。
　　
　　冰层在铁蹄下发出哀鸣。黑山军的狼牙箭追着人潮，却射不穿求生的洪流。当最后一波流民跌跌撞撞冲上岸时，整条冰河在惊天动地的轰鸣中坍塌，将追兵尽数吞入幽冥。
　　
　　暮色降临时，百里稷在焦黑的粮仓前拦住姬昭。寒门士子第一次端正行揖："公子可知今日焚去多少粟米？"
　　
　　"够十万人活过寒冬。"
　　
　　"那为何......"
　　
　　"先生请看。"姬昭指向远处。暮霭中有流民正将刚领到的黍米倒回官仓，襁褓中的婴儿哭声渐渐被篝火边的谣曲取代。更远处，黑山军的残部正在辕门前解甲。
　　
　　百里稷忽然伏地长拜，怀中那卷《河渠书》滑落在地，露出扉页斑驳的朱批——正是三日前姬昭吐哺相迎时，不慎沾在竹简上的那抹肉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