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知县夜尝新米闻春讯
　　——袁了凡在宝坻系列小说之三十三
　　
　　夜色爬上冰裂纹窗棂，师爷悄悄进来了。这是他第三次进屋来，他想提醒袁了凡，家里已经派人来问过，今天是老夫人的生日，长寿面都准备好了，问什么时候回去。袁了凡还在对着满纸朱批发怔。松烟墨在端砚里结了层薄霜，倒映着《减粮详文》上刺目的红圈——户部第四次驳回了他的奏请。
　　忽然门响，是书吏进来，脚下生风，桌案上的灯摇晃起来，好像要跌倒了。
　　"大人，河道丞求见。"
　　书吏的通禀惊醒了蜷在案头的狸奴。袁了凡放下手中毛笔，揉着酸胀的腕骨，一声请字没有出口，就看屏风后转出个浑身裹着寒气的身影。河道丞的皂靴沾满淤泥，袖口凝着冰棱，却将测绘图纸迅速摊开案上，一路贴在胸口图册，满是他的体温呢。
　　"袁大人，遵大人示下，卑职刚从潮白河巡视归来，共发现七处涵闸淤塞，冰层下暗流水量比往年多了三成。"粗粝的指节点在舆图蜿蜒处，"看，若不能在春汛前疏通......"
　　"再上三千民夫可够？"
　　"另加新式水车或可一搏。"河道丞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但直隶水车每架作价涨......"
　　袁了凡蘸着冷茶在案上勾画，茶渍顺着木纹漫成阡陌沟渠。河道丞欲言又止。窗外更鼓惊起寒鸦，惊觉茶汤已凝成冰片。他突然起身，打开一只檀木匣，取出尚未启封的俸银。
　　"这是两千两，连夜去直隶，买水车……"
　　……
　　三更梆子响过了，师爷进来添灯油，见袁大人已经伏在《劝农书》草稿上睡着了。
　　……残雪簌簌扑打窗纸，恍惚又回到去年秋收时节。那个黧黑老农挤进衙役大门，将盛满新米的粗陶碗捧到袁了凡面前，稻壳还沾在皴裂的指甲缝里。"青天大老爷，尝尝头茬米吧！"眼里淌着泪水的老人就这样笑着，身后是金浪翻滚的稻田。而今那些稻穗都化作了案头朱批，化作冰雪中百姓的希望……
　　师爷欲为袁了凡盖上衣服，袁了凡猛然惊醒，接过衣服穿上，“糟糕！说好的今天晚上去河工营地测量水位，竟忘了！”冲向了马厩，骑马出了县衙而去。后面，巡夜衙役举着火把跟去，只见袁了凡骑着马，披一件白色斗篷，出了城门，一直向北，雪地上留下一串迤逦的蹄印，循着去蓟运河河堤官道而去......
　　师爷还在后面喊着，“袁大人，今天是老夫人的生……”后半句话被北风卷碎丢在初春的冰河之上了。
　　狸奴跟在师爷身后，久久望着袁了凡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