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知县县衙种菜记
　　袁了凡在宝坻系列小说之十三
　　
　　三木子
　　
　　三更梆子响过，袁了凡举着油灯转到县衙后厨。灶间还残留着卤肉的香气，他掀开锅盖，见半锅油汤里漂着几块猪皮。墙角竹筐堆着蔫黄的菜叶，米缸旁竟滚着两个沾泥的萝卜。
　　"大人！"主簿赵文德抱着账簿追到廊下，官靴踩碎满地月光，"上月肉食采买又超支了..."
　　袁了凡的指尖在账簿上游走，忽然停在某处："单是猪头肉就支了八两？"春寒料峭，他呼出的白气在灯罩上凝成水珠，"明日叫膳房停火，让各房胥吏辰时到后院集合。"
　　晨雾未散时，二十余名衙役已聚在荒废的菜畦前。袁了凡挽着青布直裰，将铁锹往冻土里一插："汉宣帝诏令太官园种冬葱韭菜，今我效仿先贤，自今日起三餐皆用园蔬。"说着将一包白菜萝卜豆角籽分与众人。
　　春分那日，衙役张虎蹲在萝卜地里犯愁。自打知县领着大伙种菜，他再不能去老王头摊上赊账。想起油汪汪的猪头肉在荷叶上颤动的模样，喉结不由滚动。忽然听见墙外传来熟悉的叫卖声，那声调却像浸了黄莲水："刚出锅的……猪头肉……"
　　"老王头这月第三次降价了。"赵主簿抱着账册立在田埂，"东街熟食铺关了三家，西街剩下几家都改卖腌菜。"袁了凡正在菜园地里给白菜捉虫，闻言指尖一颤，菜青虫啪嗒掉在泥里。
　　暮色漫过县衙围墙时，袁了凡独坐菜园。新栽的韭菜在晚风里轻轻摇晃，远处飘来炊烟混着酱醋的香气。他想起昨日路过老王头摊位，那口卤锅已蒙了层灰，案板上歪歪扭扭写着"转兑"二字。
　　月光突然被灯笼搅碎，赵主簿的影子斜斜切过菜畦："西街米行愿收买咱们的萝卜。"他腰间铜钥匙随动作轻响。
　　袁了凡没接话，弯腰拔起棵野苋菜。叶茎断裂处渗出乳白汁液，在指尖凝成个浑浊的月亮。月光下，叶片背面爬满蚜虫，像撒了层黑芝麻。
　　袁了凡将爬满蚜虫的苋菜投入灌溉着的渠水中，水波漾开时，忽然瞥见自己的倒影。月光将他的幞头染成霜色，恍惚竟与前日典当玉冠的张虎重叠。他丢下手上一枚的青菜叶子，叶子入水，惊散一池破碎的月光。
　　三日后，县衙告示墙贴出《劝农令》，末尾朱批格外醒目："凡市籍商贾改营菜种、农具者，免三年市税。"老王头蹲在告示前抽完三袋旱烟，起身时把祖传的卤料方子揉成团，扔进了西街新开的菜种铺。
　　晨雾里，袁了凡蹲在重新翻整的菜畦旁。改良过的田垄间套种着萝卜与苋菜，蚜虫早被七星瓢虫啃食殆尽。赵主簿捧着新制的账册匆匆走来，册页间夹着张虎辞呈，正被晨风吹成老王头铺子里飘出的炊烟——那间挂着"宝坻农社"匾额的新店门口，二十口酱菜缸正飘出混着花椒香的蓬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