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虎城之死（小说）
　　——历史人物小说系列之
　　
　　
　　重庆的黎明总是裹挟着雾气，白市驿监狱的铁栅栏上凝着细密水珠。周养浩用拇指抹开怀表表面的水汽，四点五十分。他对着穿衣镜整理中山装领口，镜框里戴笠的戎装照生着褐色锈斑，像一滩干涸的血迹。
　　
　　走廊尽头的牢房传来金属碰撞声，看守老张正把搪瓷碗推进铁门。周养浩看见碗里的稀粥在水泥地上蜿蜒，像条苍白的蛇。十二年来，这碗粥每天准时出现在杨虎城面前，今天却在铁门下滞留了格外久。
　　
　　"将军，该用早饭了。"老张的声音像生了锈。
　　
　　"今天的米没掺砂子。"牢房里传出西北口音，粗粝得能磨破耳膜，"蒋先生要送我上路了？"
　　
　　周养浩的后颈突然发紧。他想起三天前在总裁官邸，青瓷茶盏在红木桌面上磕出的脆响。"白公馆那个祸害，该清一清了。"蒋介石用杯盖撇茶沫的样子，像是在刮去什么脏东西。
　　
　　地下室的钨丝灯管滋滋作响，四个新来的行动组员正在给捷克式冲锋枪装弹匣。王树明的手指在扳机护圈上打滑，这个中央警校毕业的高材生第一次摸到真家伙。"不是说用匕首？"他问组长。
　　
　　"杨虎城可是把委员长绑在临潼的狠角色。"组长往枪膛抹了层枪油，暗红色液体在凹槽里流动，"得让子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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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拨开松林坡的野茅草，腐殖土里嵌着半枚变形的弹壳。七十四年前那个凌晨，四把冲锋枪在这里吐出三百二十六颗子弹。杨拯中的眼镜碎片至今仍嵌在树干里，和年轮长成了琥珀。
　　
　　"当时将军就站在这个位置。"向导用竹杖戳着青苔斑驳的岩石，"特务说移居台湾，走到半山腰突然......"
　　
　　山风穿过密林，我听见历史在树梢呜咽。1949年9月6日的月光应当格外明亮，照亮老将军鬓角的白霜，也照亮特务们抽搐的腮帮。当第一颗子弹穿透杨拯中后背时，杨虎城是否想起了华清池那个寒夜？彼时他攥着勃朗宁手枪，枪管抵住蒋介石的后腰，雪花落满将校呢大衣的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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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窖里的霉味裹着血腥气翻涌上来。周养浩看着白布下的人形轮廓，想起上峰交代的"处理干净"。卡车引擎在院外轰鸣，二十桶浓硫酸在货厢里摇晃。新兵王树明突然弯腰干呕，把早餐吃的阳春面吐在军靴上。
　　
　　"去把宋秘书一家带过来。"周养浩点燃骆驼牌香烟，火星在昏暗中明灭，"记住，八岁那个要捂住嘴。"
　　
　　晨雾开始消散时，戴公祠后院的黄桷树突然剧烈摇晃。我仰头看见满树麻雀惊飞，翅膀拍打声如同暴雨倾盆。导游说每到阴雨天，这里就能听见小孩的哭声。我蹲下身，指腹抚过石缝里一抹暗红——不知是铁锈还是别的什么，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