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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英侠传》第二十五章

洁生
2019-07-11 19:45   收藏:0 回复:0 点击:2369

    第二十五章 矢志
  
  
  
   怀风内心一阵激荡。虽然他已经猜出了奇君衡的身份,亲眼见到这位阔别七年的故人,还是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他眼前飞快的掠过曾经他们在梅庄倾盖相交的一幕幕画面:梅花树下,二人比武;荷塘月色,二人对酌;芒种时节,青梅煮酒;重阳之日,对弈赏菊……那年月,怀风与奇君衡被展灵璧形容成俞伯牙遇到钟子期,两人结交只为投缘,从不过问彼此身世。怀风起初以为奇君衡只是个家境殷实,热爱武艺的豪门公子,不料他竟然是当朝太子。念及此,他已经涌到喉头的热烈话语,又生生咽了下去。他的态度恭敬起来,躬身行礼道:“天山派弟子林怀风,携师兄妹拜见太子……”
  
   此言一出,天山派弟子们均是一惊,紧跟着怀风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江奶奶闻言颤巍巍的走过来,对着太子噗通跪倒,声泪俱下道:“老身江朱氏给太子爷请安,太子明鉴,老身有冤……”
  
   太子急忙扶起江奶奶,和颜开解:“老人家快快起身,阿依慕已经告诉了我您的身份。江惜年之案我早有听闻,可恨如今刘瑾把持朝政,本王纵然有心彻查此案,也是缺少证据和时机啊!”
  
   “我有证据!”江白鹭开口道。他从贴身里衣内取出一条泛了黄的布卷,上面有斑斑血迹写成的字迹。江白鹭双手捧着布卷递给太子,郑重道:“我爹被害前夜,割破手腕,用自己的鲜血写成书信,交托于我,说有朝一日遇到明主,一定要将这封血书献上,好让阉党倒台,忠魂安息!”
  
   太子接过,展开布卷,清声念道:“臣江惜年有生三十六年,痴心报主,矢无二志。今以莫须有之罪被问诏狱,不效张俭逃亡,不仿杜根忍死,欲以性命归之朝廷,不图妻子一环泣耳。臣仁义一生,无憾于天,无愧于地,无挂碍可见大明列祖列宗与皇天后土、天下万世矣。臣本布衣,幸登科举入仕,牢记太祖皇帝谕令,内官不许干预外事,只供掖廷洒扫,犯者斩。圣明在御,乃有肆无忌惮,浊乱朝常如东厂太监刘瑾者,出身市井,净身紫垣。弘治年间,犯罪当诛,承蒙大赦,寄身东宫。初犹谬为小忠、小信以幸恩,继乃敢为大奸、大恶以乱政。身为宦丛,结党营私,纠结八虎,迷惑圣听。东厂之设,原以缉奸。自刘瑾受事,日以快私仇、行倾陷为事,颠倒铨政,掉弄机权。先帝遗照应废宦官监枪与九城门监局,刘瑾不予执行,且亵越朝常,纳贿自肥,命东厂镇守之城皆要进万金。御史匡翼俨正气浩然,清修如鹤,耻与宦官为伍。刘瑾构党斥逐,将其革职入狱。又设立枷之法,迫害御史王时中,郎中刘绎、尚宝卿顾璇,参议吴廷举,视士命如草菅。刘瑾出游民间,警跸传呼,清尘垫道,百姓以为大驾出幸。及其归也,改驾四马,羽幢青盖,夹护环遮,俨然乘舆矣……凡此逆迹,昭然在人耳目。乃内廷畏祸而不敢言,外廷结舌而莫敢奏。积威所劫,致掖廷之中,都城之内,但知有刘瑾,不知有天子。天颜咫尺,忽慢至此,大明皇威安在?臣因弹劾刘瑾,欲正国法,却被刘瑾勾结刘养政以“奸党”之举罗织罪名。臣含冤身死是小,大明社稷安危是大。特留血书一封,但愿国家强固,圣德刚明,海内长享太平之福。此痴愚念头,至死不改。"
  
   太子念完,眼睛湿润,深情感慨道:“江大人嫉恶如仇,英风毅骨,不求家财万贯,不求出将入相,唯以家国天下为己任,独挽狂澜,对抗阉党。一片丹心可昭日月。他日,本王若能扳倒刘瑾,定然会为江大人平反,赐你‘满门忠烈’的匾额。”
  
   江奶奶泫然道:“皇上下旨将我江家男丁尽数抄斩,刘瑾亲自监斩,却将我儿断首之刑改为磔刑。我儿皮肉心肺,尽被一刀一刀割下……我的儿啊,被活生生的割成三千六百片的血肉……我的儿啊,你命好苦啊……”江奶奶捶着胸膛,哭得悲痛欲绝。
  
   江白鹭红肿着眼睛,咬牙道:“刘瑾老贼,我誓与你不同戴天,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来祭我父在天之灵!”他随即对着太子下跪道:“太子,江白鹭虽是戴罪之身,却属忠臣之后。我苟且偷生二十五年,从未忘却江家百余口死难冤魂,如今愿将这条残命献与太子,助太子铲除阉党,万死不辞!”
  
   “还有我们!”巫重山与孙柳陌也表达起忠心来:“三哥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三哥的仇也是我们的仇。刘瑾太毒辣阴损,我们一定要齐心协力,帮太子铲除这个国之蠹虫。”
  
   太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微笑道:“各位侠士皆是我大明忠贞之臣。而今社稷垂危,刘瑾擅窃国柄,奸盗内帑,目无纲常,陷害忠良,招来天怒人怨。本王每念及此,只欲食其肉寝其皮。只是眼下刘瑾树大根深,党羽众多,要将他连根拔起,绝非一日之功。本王还需要谨慎谋划,周密安排。各位侠士这段期间,先暂时住在东宫。待到大事落成之后,本王定当厚赏大家。”说完,他冲阿依慕使了个眼色。阿依慕将手里捧着的箱子放在石桌上,打开来,里边的珍珠宝石、翡翠玛瑙精光璀璨,耀眼夺目,险些让众人睁不开眼。
  
   太子继续微笑道:“大家初次见面,又逢新春佳节。本王也没什么礼物好送,这一箱珠宝,就请各位自行分了。来日本王登临大宝,还会赠各位侠士良田百亩,黄金万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封侯加爵也是迟早的事。”
  
   江白鹭闻言正色道:“太子不必如此。我们立志铲除阉党一是为了正义,二是为了报家仇。并非贪图功名利禄。太子还是把这些珠宝留下来治国吧。我从湖北到京畿这一路,发现大部分地区都在下暴雪,没少见到冻死的牲畜在田间。朝廷不作赈灾扶贫的救急,反而加重了对民间赋税的盘剥,长此下去,必将民心大乱。”
  
   太子愕然道:“暴雪灾情如此严重?我这个太子监国怎么没见到一封奏折提及?”
  
   怀风也道:“三弟说这话绝无夸张。其实雪灾最严重的是华东地区,那里江河断航,港口封冻,冻死人畜无数。虽说丰年好大雪,但是这雪下了已有一个月,老百姓们出行甚难。地方官员再遇灾不行申报,待到开春按照旧惯,催征岁粮,只能让老百姓们活得更加水深火热。”
  
   太子目光一闪,脸色一变,怒道:“这些狗官竟敢欺君罔上!你们若不告知本王,本王与父皇还被蒙在鼓里。不过,真正的祸患还是刘瑾,若无刘瑾的授意,地方官员哪来这么肥的胆子!他为了一己之私,难道要让我大明民心离乱吗?”他一眼瞥到了靠在墙角昏睡沉沉的沈河原,更是怒不可遏,指着他骂道:“还有这条恶犬,依仗刘瑾横行欺主,其心险恶,其罪难赦!”
  
   太子愤怒的抽出怀风腰里的佩剑,一抬手向沈河原的头颅砍去。阿依慕眼疾手快,急忙挥剑拦住道:“太子不可,贡女还没找到,沈河原杀不得啊!”
  
   一言惊醒梦中人。太子眉头一紧,硬生生撤回长剑。他叹息一声,坐在石凳上,双手扶额道:“本王真是没用。找了灵璧这么多日子,还是得不到她的下落。”
  
   “太子,沈河原说依拜蒂在宁王的藩府里。”阿依慕宽慰他道。
  
   “当真?”太子惊喜的抬起头。阿依慕却犹豫了起来:“我们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这个不难。只要我和阿依慕姑娘去探一探宁王府,就能验证沈河原的话是否属实。”怀风忽然道。
  
   “你?你知道宁王府在哪里?”太子奇道。
  
   “机缘巧合……许是上天的安排。”怀风苦笑道:“可能冥冥注定太子要重振朝纲,所以让我误打误撞与宁王有过几次接触。”他不愿多谈自己与宁王之间的关系,只是保证会查询出展灵璧的下落。
  
  
   太子听了,思拊片刻,摘了腰上荷包,从里边掏出一个小小的黄金印章,道:“这是本王的随身金玺,你拿着它,无论是出京城还是入皇宫,无人可以拦阻你。任何人见金玺如同见本王。你二人速去速回,小心安全。”
  
   “遵命!”怀风接过金玺,与阿依慕结伴离开石室。他们先去换了装束。怀风又乔装易容成为另外面目,只是这次没有让自己扮相难看,相反穿上了一件葵色猞猁皮氅,勒着二龙戏珠抹额,打扮得富家公子哥似的。阿依慕却是朝霞青比甲搭配月华裙,肩头罩一件青缎披风,戴着昭君套,笼住了她那一头黑油油的卷发。乍一看,除了浓颜窅目无法回避,倒也有几分像个汉族美女了。
  
   怀风又见太子的仆从牵来两匹骏马,腿高躯厚,体格健壮,除了黑鬃黑尾,其余均是栗色,不由喝了声采。阿依慕介绍这是一对千里良驹,太子的心爱坐骑。怀风点点头,翻身上马,与阿依慕并肩疾驰。路上有人见到这对男女,骑着同色骏马,衣着华贵,相貌俊美,免不了出口夸赞好一对璧人。怀风听了哈哈大笑。阿依慕沉着一张俏脸,始终不苟言笑。她一门心思赶去救人。怀风路上却是不住逗她,或说笑话,或出谜语。阿依慕烦了,双腿一夹马腹,马儿立刻扬蹄加速。怀风看着她的披风高高鼓起,笑着喊道:“你再快马加鞭,也顶多一天走个一百二十里。天色已经晚了,你跟我总得找个地方过一夜吧。雪天路滑,你不心疼自己,也得心疼心疼马儿吧!”
  
   阿依慕不理他,一直驾马奔驰到夜色渐浓,才缓下速度。
  
   怀风随后跟上,抱怨道:“你看看,不听我的,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深山野岭的,你跟我怎么熬过这冰天雪夜?”
  
   阿依慕打量了一下周围地界,说:“赶了三个时辰的路,我们还没出石家庄呢。”
  
   怀风道:“已经很不错了。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也不迟。”
  
   阿依慕看了看胯下的马儿,虽然神骏,也出现了乏力迹象。于是跳下来,拿出所带的饲料,一边喂马,一边说:“这荒郊野外,我们倒好对付,只是委屈了马儿要挨冻受寒。”
  
   怀风“呵”了一声,讥嘲道:“这话说得真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种不心疼自己,反而心疼马的姑娘呢!”
  
   “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回鹘人把马儿看成自己的亲人。马儿陪我们征战沙场,陪我们开疆扩土。马儿是上天赐给我们最好的朋友,它永远不会背叛人,永远不会害人。”阿依慕抚摸着马背,幽幽的说。
  
   怀风抿嘴一乐,道:“你一个姑娘家,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倒是老气横秋,一套一套的。”
  
   阿依慕眸光流转,看不出喜怒哀乐,冷淡道:“你怎么知道我年纪不大?”
  
  “你能有多大呢?二十一还是二十二?我看超不过二十五吧。”怀风抽出剑,砍了一些树枝,捆绑起来说:“哥哥我都三十岁了,总比你大吧。那就以老大哥的经验告诉你,这世间虽然有坏人,但是也有好人。你不能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这样吃亏的是你。毕竟一个好汉还需要三个帮呢!”
  
   阿依慕噗嗤一笑,仰起脸又看了看四周,指着前方不远处说:“那边有个山洞,我们进去过夜吧。”
  
   怀风早就发现了东南角的山脚有一个石洞。他看到阿依慕抬脚向山洞走去,急忙抢到她的身前,抽出“无极剑”,说:“不要着急。”他拿出火折子,对着刚才整理的树枝点燃了,对着洞口运力丢了进去。只听得“嗷”的一声,一匹肥大的灰狼从洞中跃出,直扑向怀风与阿依慕。
  
   阿依慕惊叫一声,花容变色。怀风也是毛骨悚然,立刻感觉到了腥气扑面。他想都不想就挥出长剑,只见寒光一敛,灰狼的脑袋便滚落到了丈许外,只剩下身躯和四肢在雪地上痛苦的挣扎。
  
   阿依慕惊惶的说:“狼在冬天是群居的,可能附近还有狼……”话音未落,从四面八方窜出几只庞然大物,瞪着绿森森的眼睛,向怀风与阿依慕一点点的逼近。
  
  怀风武艺不弱,素来少有敌手,此刻看到好几匹狼,也着实头皮发紧。阿依慕银牙一咬,从衣袖里抖出两枚峨眉刺,她有意上前杀狼,却被怀风拦住道:“站在我身后!”
  
  怀风肘腕一沉,剑光夭矫,身姿宛如一条游龙,在狼群里远攻近拒,迅如饥鹰饿虎,捷若冷电掣空。“唰”的一声,他将一只狼连皮带肉削成两半;“咔”的一声,他又将一只狼的狼嘴劈掉;“砰”的一声,他一脚将一只狼踢得腾空飞起……阿依慕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连连喝彩。怀风大叫道:“快点火!”阿依慕登时醒悟,急忙捡起地上残余的枯枝,点燃成火把,丢给怀风。怀风一手持长剑,一手持火把,对着狼群各种挥舞。剩余的活狼不敢逼近,不断发出狼嚎召集同伴。
  
   怀风内心一沉,他心知肚明如果山里的狼结阵来袭,他与阿依慕纵然杀到天明,也是不敌的。他将火把抛向狼群,转身拽着阿依慕的手,施展轻功跃到两匹骏马处。骏马看到狼群早已吓得腿软,瘫在雪地里瑟瑟发抖。怀风脚点马背,借力上腾,搂着阿依慕的纤腰飞到一棵大树的树冠上。阿依慕大叫着“马儿,我的马儿……”怀风目光下垂,倒吸一口冷气。那些灰狼争先恐后的扑向两匹骏马。伴随着马儿的悲鸣与嘶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它们便化作了两具雪白的骸骨。
  
   阿依慕伤心恸哭。怀风搂着她不住的安慰:“放心,没事的,有我在,我会护你周全的。”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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