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德死了。
　　他死得惨。他去闺女家串亲戚，被火车轧死了。
　　儿子怕母亲伤心，没有告诉刘氏。
　　渐渐地到了阴历十一月初四，刘氏拄了一根拐杖来找儿子，说，明儿个是你爸生日，你把他接回来。儿子答应了。
　　下午，儿子回来说，爸爸感冒呐，挺厉害，不能来了。
　　刘氏说，那你多跑几趟，给你爸找医生看看。年纪大了，不要伤了身子骨。说完便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篮子鸡蛋来，让儿子明儿捎去。
　　儿子自然答应，说，妈，我妹妹那儿不缺鸡蛋，捎个啥！道上又不好拿！
　　妈说，你知道啥！让你捎你就捎！
　　儿子也就无话。
　　第二天傍晚，儿子说去妹妹那儿回来了，爸爸的病见好。不过，看身子骨不硬朗，再在医院住几天，现在大夫还不让出院。
　　刘氏眼里有泪。说，人活一辈子，哪有没病没灾的。让他好好养着吧，别惦记家！
　　儿子笑了，说，妈，您就放心吧。论吃的，妹妹家比咱这儿好；论住的，比咱舒服；又有大医院，好大夫，不用您嘱咐。
　　渐渐又过了半个月。
　　这天，刘氏对儿子说，孩子，妈今年七十二了，也是个该死的人了，啥事必是越来越糊涂？我昨儿个晚上老做梦，梦见的事挺吓人。孩子，怕是你爸爸他有个好歹。你今个把我送你妹妹家去吧。
　　儿子笑了说，妈，您这么大岁数了，快别整天瞎想！不是告诉您，我爸爸快出院了么！刘氏默默地走了。
　　突然，有人跑来告诉儿子说刘氏在村头上等公交车呢！儿子连跑带颠地追去，拉着妈的手，泪如雨下。
　　刘氏坐在了地上不起来。
　　儿子哽咽着说，我爸，他，没了。
　　当时已到了旧历年底，人们忙着过节，这悲哀也就冲淡了许多，人们似乎对悲哀忘的很快……
　　家家户户喜气洋洋。蒸馒头，做枣糕，扫房子，擦门窗，打肉杀鸡，写对子，放鞭炮，又是一个好年景！
　　然而，这天，儿子发现母亲有些异样。
　　刘氏举着一块剥开纸的糖块，送到爸爸的遗像前，嘴里不停地叨咕着，吃吧，吃吧……
　　妈，您干啥？妈的手一抖，糖落在柜上，我，我给你爸点吃。她的目光呆滞着，手空空地举着。
　　儿子过去，扶着母亲的肩说，妈，我爸爸他吃过了。泪水哗哗地流下来。
　　他吃过了？他吃过了？母亲望着儿子。
　　刚才吃过的，儿子点点头。
　　噢，刚才吃过了，刘氏说罢，手一垂，身子瘫软下来，竟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