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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的儒学学脉

后土豆时代
2003-11-12 00:13   收藏:1 回复:6 点击:3971

    读完《白鹿原》的那夜,熄灯之后,那只预兆吉凶的白鹿老在我心头神秘地跳跃扑闪,一会儿在滋水河川绿油油的麦田;一会儿又到了白雪皑皑的关中平原……
   白鹿两家的历史恩怨折射出了中国社会的近代历史,这不仅反映在小说的字里行间,而且从作者的题记——“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历史”(巴尔扎克语)——就可窥一斑。中国有洋洋洒洒五千年的文明史,但其中有一半时间受到儒家学说的主宰,描述中国近代历史的《白鹿原》也不能跳出这个框框。
   因此,说白了,《白鹿原》阐述的就是儒学哲学,这并不是因为关中大儒朱先生这个人物的提示,而是从《白鹿原》的生活气息,从《白鹿原》的精神所在,都得以规范地证实。且看小说的第一句话:
   “百嘉轩后来引以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
   从这开篇的第一句话,就证实了“男尊女卑”、“传宗接代”、“一夫多妻”等多种儒家传统思想。如同医生看病先号脉一样,从全书的第一句话就可以号出《白鹿原》的脉搏——儒学学脉。其中,儒家思想的精核是“仁义”哲学,同时这也是孔子伦理哲学的精核,也是儒家学说的制高点。纵观中华传统哲学思潮,“仁义”是孔子独特思路的开拓与创新。具体而言,“仁”的品格是爱人,“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义”的品格是指人的行为合乎法度、身份、伦理规范,“义及宜也”,“人之正路也”,具体是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因此说,“仁义”是孔子高高悬起的理想的人格,人格的理想。同时,这也是《白鹿原》的作者陈忠实在本书中一直致力于高高悬起的所在。在开篇的第四章里,当百嘉轩和鹿子霖为了李家寡妇的一块地闹争端而最终变为善举后,县令就一块批有“仁义白鹿村”的石碑在敲锣打鼓声中亲自送上白鹿村,这就给全书定下了“仁义”的基调。后来朱先生所推荐的徐先生来白鹿村执教时,在学堂开馆典礼中说了一句话作为答辞:
   “我到白鹿村来只想教好两个字就尽职尽心了,就是院子里石碑上刻的‘仁义白鹿村’里的‘仁义’两字。”
   至此,沉重时已经把本书的主题阐述得很清楚了,这仅仅才写到了全书三十四章中的第五章。
   主人公白嘉轩的一生,就是实践儒家思想的一生,说具体点就是“仁义至上”。儒家学说及其追随者们认为:一个人做到了仁和义,自然就实现了人生的价值;在人生的各项事务及每时每刻,仁义存则价值存,仁义灭则价值灭。从白冰的老汉给长工鹿三娶媳妇到白嘉轩资助鹿三的儿子黑娃上学都体现了一个“仁”字;白嘉轩和鹿三谈心时说他一辈子从没做过一件亏心事,其行为是履行一个“义”字。白嘉轩从骨子里流淌的都是儒家的血,他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但他的信念是至高无上的儒家信念。黑娃从小就发现这个人的腰板挺的“太直太硬”了,即使是后来被黑娃打折拄着拐杖时也要把腰板撑起来。而脸上的那副表情使黑娃从小就感到害怕:
   “白嘉轩大叔却永远是一副凛然正经八百的表情,鼓出的眼泡皮儿总是使人联想到庙里的神像。黑娃知道白家对自家好却总是恐惧,他每天早晨和后晌割两笼猪草,匆匆背进白家马号倒在铡敦旁边又匆匆离去,总害怕看见白嘉轩那张神像似的脸。”
   即使是白嘉轩调教出来的儿子孝文孝武也使黑娃能联想到庙里神像旁边的小神童。在黑娃的心目中白家父子完全是模子里刻出来的那种卫道士的嘴脸,而且最能体现白嘉轩行为准则的是身先力行并带领村民们学习和实践朱先生所编撰的那部过日子的章法《乡约》:
   “一.德业相劝
   德谓见善必行闻过必改能治其身能修其家能事父兄能教子弟能御童仆能敬长上能睦亲邻能择交游能守廉洁能广施善……
   二.过失相劝
   …………”
   而且还把《乡约》镶刻在石板碑上,镶在了祠堂正门的两边,让其与“仁义白鹿村”竖碑互为映照。
   白嘉轩对教育很重视,不惜大动土木,把祠堂整修一番作为宿舍,并未开学进行了庄严而隆重的仪式,但他把教育当成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的一部分,要求教育与政治、道德保持一致。两个儿子从白鹿书院毕业后,想进城继续求学,而白嘉轩却没有同意,让两个儿子回家务农,至于女儿白灵被锁在屋里不让上学就更可以理想了。白嘉轩一生拿儒家学说当生活指南,对新生事物持排斥态度:
   “白嘉轩瞅着县长心里不无遗憾,要是穿上七品官服就会更气魄,更像个县令了,可惜他穿一身猴里猴气的制服。”
   白嘉轩笃信“君君臣臣”的那一套,当县长让其当参议员时,竟把民主理解为“百姓乱口纷纷,咋个说了算”。
   最能体现这种意义的便是白鹿村的祠堂,这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在旧式的封闭农村,族长就是高高在上的“法官”,祠堂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法庭”。田小娥是黑娃拐来的秀才的妾,因此就不能和黑娃拜祠堂。黑娃的父亲鹿三参加过无数次在祠堂成亲的庄严隆重仪式,万万没想到她的黑娃引回来一个小婊子,“再也不好意思讥讽人家鹿子霖了,这件事仿佛一块化释的积食堆积在他的心口上”(他曾经讥笑过鹿子霖的大儿子鹿兆鹏不肯跟媳妇拜堂)。可见祠堂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处理白孝文、田小娥这一种桃色事件,也都在祠堂进行。白孝文是未来的族长,只有在祠堂进行惩罚,才能起到应有的效果。
   在儒家看来,人生道路也是“道中庸”的过程,君子就是在任何时刻都保持中庸的人,所谓“中者,天下之大本也;和这,天下只大道也。致中和,天下位焉,万物育焉。”正如前文所提到的当白嘉轩和鹿子霖因为李家寡妇发生纠葛时,本书中的圣人朱先生便给两位主巨额都送了一首诗,其中后两句为“为富思仁兼重义,谦让一步宽十丈。”各打五十大板,并没有偏重内第白嘉轩,可见圣人终归为圣人。朱先生一生无论做事还是做人都恪守此道。
   儒家学说到了白嘉轩这一代已呈现没落趋势,渐渐出现“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凄凉。黑娃的落草为寇、白孝文的风流事,鹿子霖的荒唐,席卷白鹿原的饥荒、瘟疫和战争,以及整个中国的大风暴,都是为了催毁白嘉轩们“太直太硬”的腰板和“神像”般的脸。尤其是结尾处白孝文不动声色地处决黑娃,给每个人的内心都留下了巨大的惊悸……
   但白嘉轩还是拼命地维护这种“仁义”儒学。三媳不育,不惜拿长工娃“借种”,便是本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儒家伦理;把女儿百灵锁在物理任其哭喊而不让去城里上学,也是本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儒家哲理。和其他旧事物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一样,也如同舞台上演戏时中枪后晃半天才能倒下一样,白嘉轩和他所推崇德儒学也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白嘉轩和那些热心帮助的族人一起从杂草丛生的瓦砾堆上拣出碑文碎片,用粗眼筛子把瓦砾堆里的脏土一筛一筛筛过,把小如指盖的碑石碎块也尽可能多地收拢起来,然后开始在方桌上拼接,然后把无法弥补的十余块空缺让石匠依样凿成参差不齐的板块,然后送到白鹿书院请徐先生补写残缺的乡约文字……他一边用毛笔字在奇形怪状的石块上写字,一边慨叹:‘人心还能补缀浑全么?’”
   拼凑四分五裂的人心,拼凑那即将进入历史坟墓的儒家学说,是《白鹿原》最终要阐述的灵魂所在。但人心还能补缀浑全吗?徐先生慨叹的好啊!
  

作者签名:
年未六十,貌似六十,心态逾六十。
心智呢?时而六十,时而十六。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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