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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情蛊

亓官
2012-03-28 12:18   收藏:0 回复:3 点击:4080

    绝情蛊snake_eyes
  
  1.
   他一直在毫无避惮地凝视她,目光中饱含着忧伤,仿佛在渡过失恋里那些最苦涩的时光。她大约是感应到他,动作有些局促,微微低头,露出部分洁白的脖颈。空气中的细尘浮絮般飘游着,反映着光线,星星点点,使所有人如在不真实的画布里。
   这是一段只有三分钟的旅程,由山脚直达山顶。可是来来去去,象有一辈子那么久。落地玻璃外面,下午的阳光在山谷里留下巨大的阴影,那些成片连绵的葱郁,随着电梯的升起而忽明忽暗地起伏,空朦灵动,不似人间。
  
   “先生是哪个团的团友?能不能麻烦让一下,我们人多。”有人与他搭话。
   他没有动,目光一如之前的凝重,来人讪讪走开。
    
   他想起客户对他的交待:我的要求很简单,你让她离婚就行。让她彻底的忘记我,再也不要来缠我。至于价钱,随便你开。
   一张照片被甩到茶几上,照片里是一个如百合花般娇柔的女子。
   那个女子如今正站在他的眼前,低头看着远处的湖面,修身的旗袍艳极而绽,更衬得衣衫里的那具身躯柔美温润。他看着女子,眼中满是怜悯。
  
  2.
   她知道他又在看她。身为观光引导员,对于那些游客的注意早就习惯。但是他的目光里,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那不是对美的魅惑或吸引,而是种事不关己的淡然和怜悯。
   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虽然不明白那目光的含义,却越发地垂下头,一力柔弱到底,仿如雨后娇嫩的百合。眼帘里闪过无数水色山光,与上升的电梯形成反向的错觉,疑似直坠人间。
   这人间好脆弱,挡不住的爱恨情仇。
   只是不知道谁是谁的缘,谁是谁的伤。
  
  3.
   “你结婚了吗?”他站到她的对面,声音温和随意,象对着老朋友寒暄。
   她报以职业性的微笑,说:“问一个女孩子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的问题,会不会有些唐突?”
   他意外她的机敏,微微动容,略一沉吟后说:“就是因为怕唐突,才会问这个问题。因为我觉得我和你非常有缘分。”
   “先生您是居士吗?只有山上的大师才会说缘分这种词。”她毫不示弱。
   他一时哑然,继而一笑:“你知道吗?这里的风景,让我想起小时候居住的村庄。许多年过去,我都不曾再回头。那里有我曾经熟悉的一切,却都在流失的岁月中消逝了。我不怕失落,却不想伤感。人生如此,感情也是如此。”
   “你的意思是说,见到我很伤感吗?”她有一丝困惑。这不是登徒子,至少不是普通的登徒子,他在做什么?是要调戏她吗?他不夸奖她的漂亮,却自顾自的感叹人生,这算什么套路?
   “是啊,你真聪明。这个世界上能如你一样聪明的女子,不是很多了。”
   来了来了。这套路才对嘛,先夸奖优点套近乎,然后询问联系方式留电话。她心中涌起信心,表情却越发冷淡。“你这样夸我,我会骄傲的。能不能麻烦你再说一遍,我想多骄傲一会。”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山顶。游客们陆续走出去,她微笑着说:“欢迎下次光临。”眼睛却瞄向他,发觉他完全没有下电梯的意思,于是问:“你不下去吗?”
   “我想多陪你一会。”
   “我不需要。”
   “不,你会需要的。因为,其实……我是你老公请来的律师。他希望和你离婚,并且不希望你能够拿到家产。”
   “开什么玩笑?”她有些震惊,完全不相信他的话。愠怒于他的胡说,一时间起了想给他下蛊的冲动。
   “你觉得我象开玩笑的样子吗?”他表情严肃,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递给她。
   看到离婚协议那四个黑色大字,看到最下面的老公签名,明白这是事实。她只觉天昏地暗,双腿有些发软,哆嗦着按下下行键,也顾不得他还在电梯里。失重感产生的瞬间,忽然就缩在一角,泪如雨下。
  
  4.
   早知道是这种结果,他默默注视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递到她脸旁。手帕的后面,小指和无名指夹着一尾细如牛毛的针管,在她不经意间已经吸满泪液。
   她摇摇头,拒绝他的好意。
   他收回手帕,拍拍她的肩头,动作的瞬间掐断了一截黑发入手。
   日光依然温暖,空气中有暗香浮动,玻璃外的山水从人间拔地而起,恍似扑面。他忆起曾经一个爱过的女子,那时的笑容无邪而且灿烂,就有这种扑面而来的窒息效果。他的心中怜悯更盛,对她说:“爱过了就要珍惜。不要后悔,也不要恨。这就是我们的人生。”
   她的鼻子有些塞,抽泣着说:“他在外面有别人了吗?”
   他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确实爱过,也许他也爱过。不过我是来负责切断这份爱的。所以在这最后的时刻,你要珍惜。”
   她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抽出纸巾来擦脸,嘟囔着说:“我不明白。”
   他没有解释,只是将目光移向玻璃外。观光电梯已经接近地面,远方的下一批游客正骚动着准备入场。
  
  5.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他几步走到外面,深深吸入一口清新的空气,那股无处不在的魅惑香气淡了许多。怜悯的感觉略减,他回头看她一眼,双手在背后一拍,一截极弱的烟气自掌心腾空而出。委托人和目标人的头发眼泪混合烧融,他和她自此刻起一刀两断,再不会有温情稍留,再不会有往来纠葛,再不会有恩怨情仇。两人从此陌路,一无返顾,绝情蛊成。
   她已经站在电梯边,脸上展出职业的笑容,只是仍略显苍白,眼角眉梢总见憔悴。在蛊成之后,原本迷茫的眼神回复清明,眸间是说不出的冷淡与拒绝。
   他略有些不忍,自家的蛊术并不算太好,所以负作用也很大。这一次的绝情蛊固然能让她和客户从此生疏,却也绝了她的所有情爱生机。从蛊烟升起,她再爱不上任何人。
   所以之前,他才会让她珍惜那片刻。
   远处的游客渐渐走进,他亦收拾起心情,现在,只要她在协议书上签字,这次的任务就算完成。
  
  6.
   将游客引入电梯,梯厢离地而起,她想起自己的丈夫,忽然觉得彼此间隔了一层厚厚的膜,荒疏得远如南北两极。所有的温情爱意都没了感觉,即使恨意都不曾有,那是一种坐在南海看沙漠的冷淡,完完全全的毫不在意。那便离了,又如何?她扫视着电梯里熙攘的游客,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层纱,在这一刻她才清楚地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所谓的真情挚爱,全都是扯淡。
   她找到人群中的那个人,眼底犹如冰雪清寒。她想起刚刚看到他身后的那道烟尘,想起他之前说的让她珍惜的话语,心中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这念头激得她全身的皮肤微微战栗,斗志却更加热烈。
   谁才是猎物谁才是猎手?这游戏,还没有GAME OVER。
  
  7.
   电梯再次升到山顶,等待所有游客都走出,他靠在一边,觉得空气中的香气更加浓郁。此时的她正娇娇俏俏地站在那里,低头如待放的百合。如玉的肌肤,似花的容颜,再加上玻璃外的如洗长天云海青山,有一种懒洋洋的沉醉。
   缓缓走到她身边,再次掏出那份文件。她却没有去接,反而握住他的手。那只手柔软温润,似夏日的小兽般稍触即离,留下满怀遗憾。
   “我似乎……已经不在意他了。”她盯着他笑,艳若春花:“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就对了,正视现实很重要。签字吧。”
   看着她接过文件,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大名,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但是那兴奋很明显不是因为任务完成,而是其它一些情绪。一直没有注意到她的那只手柔如春葱,她的胸脯饱满似胀,她的眉眼如画,就连她眸底的冷淡都温柔起来。
   “我签下这个东西恢复单身,你是不是会很开心?”
   愣了一愣,他老实地回答:“是。”接着他又开始期艾起来:“其实,我早就说过,我们之间很有缘分。”
   “有缘分是好事啊,我不介意你追我的。”
   被这一句激得满怀的热烈如浆般汹涌,却又在片刻冷却。他有些怀疑地问:“你还会爱上别人吗?”
   “你觉得……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吗?”
   “你……中了我的绝情蛊,这辈子都注定再不会爱上别人。”他犹豫一下,还是决定说出实话。他忽然觉得她不会爱上别人,真是件好事,因为他是如此热烈地爱她。但是这件事又如此让人悲伤,因为她连他,都不会爱。
   “你爱我吗?”她的唇角似笑非笑。
   “我爱你。非常爱,超过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他表情严肃,对自己的感情选择,心中微微有些奇怪。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你有没有闻到空气中的香气,那是我自己配的,是用来达情的体香。这香气用我自己的鲜血作引,也是一种蛊——痴情蛊。刚才我刺破自己的手掌,握住你的手,我的血渗到你的皮肤里,这蛊便成了。”她的声音淡雅,仿佛说着陌生人的故事:“你给我下了绝情蛊,让我再也爱不了任何人。那没什么,我也给你下了痴情蛊,我只是想让你爱我一辈子,永远都不放弃。”
  
  8.
   山顶比山下要更静谧一些,热烈的日光浴里群山巍峨,远处丝丝迷雾仿若轻纱,近处的玻璃幕边,这对俊美男女冷静的对视。
   她的唇边一丝冷笑,这就是报复。但是这报复,他不得不受。因为痴情蛊的缘故,他已爱上她,所以心甘情愿。
   “我不知道你以前有没有爱过,可是,现在既然你爱了,我希望你珍惜。这份爱,是我给你的,即使我不能爱上你,我觉得,你也不会放弃。是这样吧?”她问,用他说过的话还给他。
   他没有在意,只是咧开嘴,憨厚地笑:“即使没有你的痴情蛊,我想我可能也会爱上你的。不过有了这痴情蛊,至少,我知道我的爱不会是单相思……”
   她大笑,笑声里寒意凛然:“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爱你,希望你珍惜我的这份爱。”在她的笑容里,他忽然按开面向绝壁的电梯门,一跃而起,扑向空气之中。
  
  9.
   施术者死,绝情蛊破。
   受术者死,痴情蛊反噬。
   她的悲伤和爱意忽然同时汹涌而至,为那个曾经爱过自己的人。这个世界上,比任何一个人都更爱自己的他,就这样离去。而她现在,也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爱他。
   踉跄几步走出电梯,跪到草坪上,她哭得忘乎所以。也不知过了有多久,渐渐收声,两只手死死握住那份离婚协议书,绷得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条条微绽。看着那上面自己老公的名字,她目光里寒意陡生,咬牙切齿地说:老许,你死定了。
  
  
   二○一二年三月二十二日

作者签名: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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