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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纵横十一·迎接2012·试杀】 《今生今世》读后感

顽也
2011-11-30 20:13   收藏:0 回复:6 点击:816

    上篇:韶华胜极
  
   比之“人生若只如初见!”我倒是更喜欢这四个字。
   虽两者用意相仿,仿佛读见那写字之人一生的气力自开头就泼洒于纸面,但后者不见悲伤,却透着春事烂漫后的一种简静。
   韶华,本已是最好的时光,他却还要加上“胜极”。那是怎样的心境在胜极之后的时光里呢?面对世人因此书而起的种种质问与声讨,大约我只是想寻得一条小径去品读文字背后的原貌,与政治和历史无关。
  
   只是这第二遍我读得很慢,只有忙碌的间隙坐在地铁上才有余暇,翻来翻去也只读到这个人的少年。当然后面的许多故事我是知道的,不过要品,品一个人写下那些文字时的心境却同样考验读的人的耐心和静心。但我亦有同感,文字并不能真正传达出所有的意图,有时不知所云,有时故弄玄虚,有时语焉不详。所以,文字其实是一种过去式。
   张爱玲说,最好的材料是你最深知的。所以才有《小团圆》的隆重,《今生今世》的映衬。但我却说未必!《小团圆》的出版过程亦见端倪,她改了多次,几经反复,即使到最后去世也并未是完全的落稿。倘是自传体,一生的是非心血又岂是这样的文字可以盛托的。因为太过深知所以难写。
  
   我虽不是张迷,但张迷们读到《今生今世》时的心境我竟一目了然。想来所有的爱屋及乌,因爱生恨都是相似的。
   文字亦是一场幻境,幻由心生,跌进去的时候世人皆是自我替代。所以,我极喜欢此番品读《今生今世》时,忽然读到的简静与自然。世人都说:其人可废,其文却不可因人而废。此话当真,他的文字里确有一种平旷和敞阳。这是我自开篇就扑面而来的。
  
   像大多数自传体那般,他亦从小时娓娓道来。
   开始是几个字眼后来是两三个句子,再后来忽忽地一大段落,几番之后我突然顿然,是怎样的心境才会写出以后的那一句描摹:“惊也不是那个惊法,艳也不是那个艳法。”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描述,但我就是懂了。比如这一段:
   “这时有人吹横笛,直吹得溪山月色与屋瓦变成笛声,而笛声亦即是溪山月色屋瓦,那嘹亮悠扬,把一切都打开了,连不是思心徘徊,而是天上地下,星辰人物皆正经起来,本色起来了,而天下世界古往今来,就如同“银汉无声转玉盘”,没有生死成毁,亦没有英雄圣贤,此时若有恩爱夫妻,亦只能相敬如宾。”
   我与他文字的惊艳亦是这般。
  
   《小团圆》我也看,但总觉得是看戏,台上台下书里书外,各有千秋。而读《今生今世》,世人再不喜欢亦见着真实,人世的风情当是如此。难怪他会说:繁华亦仍能是清冷冷的喜悦。这句话我半天才回味出一二。又他说:我与这世界的相悦皆因我不但对于故乡是荡子,对于岁月亦是荡子。
   最了解自己的人永远是自己。我不知道这句话算不算对他一生世事人情最好的注解。但我至少看到他“真”的一面。与他总被人诟病的身份正好相反,他不“伪”!也许他早就看透却不由己。
  
   他又说男女相悦真可以在恋爱之外。这是他小时对于家中父辈的印象,也是后来他写下这一段最好的印证:“我的惊艳是还在懂得她之前,所以她喜欢,因为我这真是无条件。而她的喜欢,亦是还在晓得她自己的感情之前。这样奇怪,不晓得不懂得亦可以是知音。”
   这段话读来很是拗口,但也是真的,这个民国女子对于他一生的重要已显见分量,但是那却也是在韶华胜极之后。我想要作这样的提醒,是平等于在《今生今世》里他所提到的所有女子。至少在她之前还有他最初的妻。
  
   而这个女子与他的开始和最后都是定格在他所提到的“韶华胜极”中。他曾这样说:千万年里千万人之中,只有这个少年便是他,只有这个女子便是她,竟是不可以选择的,所以夫妻是姻缘。”“我无从剖白,但也不觉得是被误会或受了委屈,人世最最真实的事每每会有像这样好的糊涂。”细读这样的文字,我想这个最初的她对他而言也是极欢喜的,那才是人生若只如初见。因为这初始对于两人皆是一样的,他们在相同的时光里。
  
   而张爱玲也写过同样的句子:“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了想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荒原里,没有早来一步,也没有晚来一步!”也是一步,却与他和她一生的关系都如此微妙。但她已不在他最好的时光里了。所以他要单单另起篇章,那份重也是百般滋味。
   于是,这段话就更耐人寻味了:“我亦是欢喜的。而我亦只端然地接受,没有神魂颠倒。各种感情与思想可以只是一个好,这好字的境界是还在感情与思念之先,但有意义,而不是什么的意义,且连喜怒哀乐都还没有名字。”好一个喜怒哀乐都还没有名字。这话是不知道有几人能懂,不见分晓我也只是再堕尘埃。
  
   张爱玲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但这个人也是极懂她的。对她却分明不是慈悲,而是“临水照花人”。他是因她照见了另一个自己。他说的很明白:我与爱玲亦只是男女相悦,《子夜歌》里称“欢”,实在比称爱人好。所以,他早就知道。他写下世人莫不羡慕的那一句:“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是同住同修,同缘同相,同见同知。”时,他早就知道。
  
   那样的欢喜无人可比,因为他是她,她亦是他。所以他可以这样直面地描写她:“爱玲种种使我不习惯。她从来不悲天悯人,不同情谁,慈悲布施她全无,她的世界里是没有一个夸张的,亦没有一个委屈的。她非常自私,临事心狠手辣。她的自私是一个人在佳节良辰上了大场面,自己的存在分外分明。她的心狠手辣是因她一点委屈受不得。她却又非常顺从,顺从在她是心甘情愿的喜悦。且她对世人有不胜其多的抱歉,时时觉得做错了似的,后悔不迭,她的悔是如同对着大地春阳,燕子的软语商量不定。”
   “她对书中的或现时的男人亦如此。她是陌上游春赏花,亦不落情缘的一个人。”
   这样的深知与她何尝不惊心动魄,在那个时代这样的男子也是少有的。所以,他会说:“可是天下人要像我这样欢喜她,我亦没有见过。”这话怕也是她心里想要的。但,他还要说:“我与爱玲只是这样,亦已人世有似山不厌高,海不厌深,高山大海几乎不可以是儿女私情。”
  
   这段话也是我回味许久的。我再次怔然不辨真假。张迷们的申讨何止从此间出,就是后面他一再再而写的那些女子也断然让他们忿忿难平。然,我还是觉得,这民国女子其实对他的意义早已超出世俗的情爱。如若不然,他又怎会感叹:
   “我在爱玲这里亦有看见自己的尸身的惊。我若没有她,后来亦写不成《山河岁月》。”这样的重的确不是人人皆能懂的。而这样的重亦早已使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他曾说:“你就是正大仙容”。所以,他的红尘俗世里便不再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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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篇 天涯岁月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本来写完上篇已经疏懒了,有些话虽意犹未尽,但不免觉得多说多余。只是多年后再听到这句,那份凛冽好似当头棒喝,竟不输于那个男子那场最初的殇。后,又收到网上所订的《山河岁月》,见其序文中所言:“前人说身与货孰亲,我是现在才文章与身相亲。”这话如今对我倒有不一样的感受,所以还是写吧,也愿此后所作文章,使自身安吉,于他人无论相识或不相识,一切都能豁达开朗。
  
   很多人都曾说这个男子如何的自私如何的薄凉。然,我却感叹世间无几人真知何谓大悲无泪,又或者是知者已无言。正所谓情到浓时情转薄。
   对于他来说,他先是蕊生再是兰成,先有玉凤再遇爱玲。这个最初的乡间女子曾是他的妻,虽世人因他竟在妻离世时不肯回转家门而频频指责。可是,他心中所承受的痛又能有谁见分明。他为她的那场生死奔赴竟是如此孤苦无依,连泪都是奢侈,只因为太过窘困。他在那一刻人生的最初所感受到的人情冷漠残酷亦远甚于他在他最初的韶华中所得到的“欢喜”!
  
   所以,他会说:人世是可以这样的浮花浪蕊都尽,惟是性命相知,我与玉凤七年夫妻,亦行于无悔。这单“无悔”二字已足亦说明,他并非无情之人。那段为妻借钱买棺之文细细读来,更是令人百啭难诉。有什么私情非要拿来向人证明,说与不说都是他的自由,并不见得如张迷们所说,因为她写了《小团圆》所以他要来夹缠。
   他说:“我与玉凤没有分别,并非她在家病重我倒逍遥在外,玉凤的事亦即是我自身遇到了大灾难。我每回当着大事,无论是兵败奔逃那样的大灾难,乃致洞房花烛,加官进宝,或见了绝世美人,三生石上惊艳,或见了一代英雄肝胆相照那样的大喜事,我皆会忽然有个解脱,回到了天地之初。像个无事人。且是个最最无情的人。当着了这样的大事,我是把自己还给了天地,恰如个端正听话的小孩,顺以受命。”
  
   你看,其实文字真的算不得什么,看似人前的轻描淡写,又怎能掩文字背后的惨烈,恰如人饮水冷暖唯自知。所以他终会说:“我是幼年时的啼哭都已还给了母亲,成年后的号泣都已还给玉凤,此心已回到了如天地不仁。”这样的自评,这样的心境,除了感叹我早已无话可说。
  
   世间最难走的唯心路,人和人之间的心路。这我早知晓。不愿入世不是不想而是见着那个“难”字。但终究又无可避。而人世情感的变幻无常亦只有走过后才得自省。
  
   那日大学同窗临分别前是还有另一句叮咛。当时听得她的故事有惊无省,待再见得杜甫这几句诗时才顿然: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如友所说,如果那个曾经和你一起共生长的人突然离世,那所带走的不单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更是那与你一生都无法分割的记忆。无论,那些过往是曾经的怎样的一段情感。所以,还是给他/她们打一个电话吧。我打了但电话那头的老友却分明还不曾懂得,懂得如我大学同窗再三与我叮咛时的那份心境,懂得这个男子写下《今生今世》时的那份心境。
  
   所以,无论那在她或她之后再有多少美丽的脸庞出现,无论是“慕”是“知”是“欢”。所有的文字用词再精准都已不够重要。因为那韶华胜极的日子也只开一季,唯在自省时才会绽放如初。对与错何人说,所说的也只是说之人所想所念,而所有人,亦不过想要的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故,所有的人世约定真不必再牵强。因为文字做不得数,誓言做不得数,惟有时间不依不饶。好像墙面上张挂的那枚木雕镂空"时来运转"的大红喜结,静静的今生今世也好,三生三世也好,我也只欢喜眼前手捧一卷的《山河岁月》。
  
   有字可看,有书可读,亦已是最大的幸福。
  
   (完)
  
   2011年11月18日sunny于上海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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