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宝家住县城边上，二十三四年纪，是个七红八黑、张牙舞爪的年轻人。发生了什么案子，公安局总要考虑考虑他。你想，被公安局重点考虑的人能有什么好事？
　　
　　 1995年的一天夜里，县城发生了一件杀人案：某医院的一个护士，被杀害在值班室里，经法医鉴定是被强奸后杀害的。
　　
　　 公安局没有一点破案线索，就把怀疑对象抓起来，通过严刑拷打、逼供诱供获取线索。你想，哪一个血肉之躯能经得住毒打威逼，几乎都是一打就交待，侦查人员根据其交待再调查核实，证实其说的是假话，就抓另一个怀疑对象，说不定哪个就撞对了。老百姓把这叫做“瞎眼驴撞槽”。
　　
　　 就为这起奸杀案，很多人作为嫌疑犯被抓起来了，刘小宝就是其中之一。莫看这刘小宝平时张牙舞爪也算个人物，但到公安人员跟前却成了熊包，他知道公安人员的厉害。他坚持一个原则：“好汉不吃眼前亏”，你问哪个案子，只要是他没参与的，他都“交待”。
　　
　　 刘小宝被抓后，被带到刑警队的一个房间，戴着手铐挺胸端立。
　　
　　 侦查员：刘小宝，你知道为什么把你抓起来吗？
　　
　　 刘小宝：不知道。
　　
　　 侦查员：你知道党的政策吗？
　　
　　 刘小宝随口而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侦查员口气狠狠地：知道就好。你老实交待，最近都做了些什么坏事？
　　
　　 刘小宝满脸狐疑：没有做什么坏事呀。
　　
　　 侦查员：你知道某医院女护士被杀的事吗？
　　
　　 刘小宝：听说过。
　　
　　 侦查员：是不是你干的？
　　
　　 刘小宝：绝对不是！
　　
　　 侦查员：你老实不老实？
　　
　　 刘小宝：老实。
　　
　　 侦查员拿起警棒晃了晃，说：你认识不认识这个？
　　
　　 刘小宝：认识——警棒嘛。
　　
　　 侦查员：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刘小宝：是真话。
　　
　　 侦查员用警棒击了刘小宝一下，刘小宝全身每一块肌肉都蹦跳起来。
　　
　　 侦查员：再说一次你说的是真话！
　　
　　 刘小宝委屈地：你叫我说真话还是叫我说假话？
　　
　　 侦查员：谁叫你说假话了？
　　
　　 刘小宝不吭声。
　　
　　 侦查员：我看你是皮紧啦。不说真话是不是？
　　
　　 刘小宝还不说话。
　　
　　 侦查员把警棒晃了晃：你交待不交待？是不是要顽抗到底？
　　
　　 刘小宝开始退却：我想想。
　　
　　 侦查员：这才几天，就想不起来了？
　　
　　 说着，就又用警棒在刘小宝身上击了一下。
　　
　　 刘小宝往后退了几步：我说我说。
　　
　　 书记员拿起了笔，准备记录口供。
　　
　　 侦查员：怎么还不说！
　　
　　 刘小宝作沉思状：我不记得那是哪一天了……
　　
　　 侦查员：什么事哪一天？
　　
　　 刘小宝：那女的死的那一天。
　　
　　 侦查员：六月九号。这才几天就记不起来了！
　　
　　 刘小宝：对对对，就是六月九号。那天晚上我头痛，就到某医院去找医生看，一个办公室里坐着个女的。我想和她亲热，她不同意。我就把她按到床上，她叫喊，我就捂她的嘴，就把她捂死了。
　　
　　 侦查员：你强奸她了没有？
　　
　　 刘小宝想，我要说强奸了，公安人员就会化验，化验一下没强奸，或者化验一下不是我，就能把我洗清了。就说：也把她强奸了。
　　
　　 侦查员：强奸后擦了没有？
　　
　　 刘小宝略为想了想说：没有擦，哪还能顾上擦呀？
　　
　　 侦查员：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刘小宝瞥了一眼警棒：我不敢说假话。
　　
　　 侦查员：那就好，免得受皮肉之苦。已经凌晨两点了。今天就进行到这里。你再好好想想。
　　
　　 书记员让刘小宝在笔录上写上“我看过，和我说的一样”，签上姓名，按上手印；在改过的地方和每一页的下方都按上手印。然后把他铐在办公室的暖气管上。
　　
　　 第二天，有个护士来抽了他一点血。
　　
　　 又是夜十二点。侦查员和书记员又来审问他。
　　
　　 侦查员：晚上吃饭了没有？
　　
　　 刘小宝：吃了一包方便面。
　　
　　 侦查员：现在接着交待。
　　
　　 刘小宝：我不是已经交待过了吗？
　　
　　 侦查员：还有其他的案件。再不准说假话！
　　
　　 刘小宝疑惑：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假话？
　　
　　侦查员：血……
　　
　　本想说“血型就不符”，但他只说了个“血”字就停住了，再没有说下去。
　　
　　 侦查员：你小子还在我跟前耍哩咯啷！你要再不老实小心着！
　　
　　 刘小宝：我一定老实交待。
　　
　　 侦查员：那就交待吧！
　　
　　 刘小宝：我一下记不起来，给我提个醒。
　　
　　 侦查员：我问你，十二冶家属区老太太被强奸是怎么回事？
　　
　　 刘小宝：我没听说过。
　　
　　 侦查员摸了摸警棒：又和我耍哩咯啷！
　　
　　 刘小宝：不敢不敢。是哪个老太太？
　　
　　 侦查员：陈刚你认识吗？
　　
　　 刘小宝：是我哥们。
　　
　　 侦查员：就是陈刚南边隔壁那个老太太。
　　
　　 刘小宝：那老太太我见过。
　　
　　 侦查员：交待！
　　
　　 刘小宝：交待啥？
　　
　　 侦查员：我们没有掌握证据能抓你吗？现在是给你机会，主动交待，争取从宽处理。交待强奸那老太太的事！
　　
　　 刘小宝：我没有强奸过她。
　　
　　 侦查员：还嘴硬！是不是不给你点厉害的就不老实交待？
　　
　　 接着把书记员叫到门外，低声给他交待：找两个刘小宝不认识的公安人员，手里拿点家伙来，看来这东西很狡猾，不给点厉害的不会老实交待。
　　
　　 不一会工夫，来了两个小伙子，手里拿着一米来长外面套着橡皮的棒子。刘小宝知道那棒子里边是钢管，用这种东西打人，痛得很，但皮肤不会有伤。
　　
　　 那两个小伙子问：哪个家伙想熟皮？
　　
　　 侦查员指着刘小宝：这家伙得帮助帮助。
　　
　　 两个小伙子凶乎乎地，举着棒子就在刘小宝的屁股上抽了一下。
　　
　　 刘小宝差一点跌倒，痛得浑身发抖，急忙说：不要打不要打，我一定老实交待。
　　
　　 侦查员：说吧！
　　
　　 刘小宝交待：有一天晚上，我喝酒喝醉了。我去陈刚家，走错了门，就进了那老太太家，就把她强奸了。
　　
　　 侦查员：这不就对了嘛。
　　
　　 书记员做了笔录。
　　
　　 侦查员：接着交待！
　　
　　 刘小宝：我一下想不起来了，求你给我提个醒吧。
　　
　　 侦查员：你说说交警队昝政委他老婆的事。
　　
　　 交警队昝队长老婆晚上去交警队的公共厕所，解了手，正在系裤带，突然进去一个男人，死死抱住她，和她亲嘴，把她右边的金耳环拽走了，还口出秽言说“叫我×一下”，她大叫，那男人把她放开，她怕那男人再拽她左耳的金耳环，就急忙自己拽下扔到了茅坑里。由于外面有动静，那男人逃掉了。昝队长报了案，第二天又组织人淘了茅坑，找到了她妻子扔进茅坑的那只金耳环。这件事传得全城人都知道。但公安局没有一点破案线索。
　　
　　 刘小宝：这件事我听说过，但不是我干的。
　　
　　 侦查员：书记员，把刚才那两个人再叫进来！
　　
　　 刘小宝带着哭腔：不要不要，我交待我交待。
　　
　　 侦查员：那就痛快点，不要象挤牙膏似的。
　　
　　 刘小宝：是是是。
　　
　　 侦查员：是什么？
　　
　　 刘小宝：主动交待，不挤牙膏。
　　
　　 侦查员：交待吧。
　　
　　 刘小宝：那也是我干的……
　　
　　 几个月后，某医院的奸杀案破了，是河南叔侄两个干的，被判处死刑，枪毙了；十二冶那个老太太拿出一个裤衩，化验了其上的精斑，不是刘小宝的。
　　
　　 刘小宝父亲是县检察院退休干部。他对公安机关关押刘小宝的做法十分气愤，他也说自己儿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又心疼儿子。他到处找领导，得到的回答都是，两个案子都否定了，不是他儿子干的；但交警队昝队长妻子的案子，一直没有破案，而他儿子承认过是自己干的，还不能排除嫌疑。他听公安局内部人透露，是他儿子身上被打的伤还没有好利索，暂时还不敢释放……
　　
　　 一年半后刘小宝被取保候审，他父亲已经去世。
　　
　　
　　 作者后记：本文是一篇记实作品，文中的人物都用了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