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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烟

彩云飞
2010-12-07 22:01   收藏:0 回复:1 点击:2688

    (一)
  宋达是某部队的一名军医,也是从最新的新兵蛋子成长起来的军医,一个农村娃子混到这地步,也算是给祖上添光增彩了。
  
  胸戴大红花,坐着部队送老兵复员的车回到村子的时候,乡亲们像看新媳妇一样的围着宋达问这问那,将他挂在胸前的勋章摸了又摸,摸不着的在远处拉长了脖子张望。
  
  宋达这个时候也觉得很自豪,在部队时的艰苦与磨难和受到的委曲都可以忽略了。看着父亲咧开了嘴,露出两颗大门牙,只管往自家院子里拉人,母亲则扯开了喉咙喊到:“他大伯,他大婶,他哥他嫂子,到俺屋里喝酒去。”
  
  宋达家原来不宽敞的院子挤满了人,大人小孩都往里凑。村长拉着宋达的手,用仰望英雄的目光看着宋达。调皮的小子却偷偷的摸宋达的军装衣襟,被村长一手打开,喝道:“不准乱摸。”小子们哄的一下散开了。
  
  宋家院子一直热闹到三更才算结束。父亲喝得有些高了,躺在炕上直哼哼,嘴里还嘟囔着:
  “回来了好,回来了好。”
  
  宋达知道这些年,家里过得很清苦,虽然部队的津贴都差不离寄了回来,但是环顾四周,家跟八年前离开时的样子没变,反而更破旧了。
  
  母亲拉了宋达在炕头坐着,左右端祥着儿子,慈爱的目光将宋达全身上上下下扫了个遍。
  “黑了,结实了,长高了。儿啊,这些年在部队苦吗?”
  宋达鼻头一酸,赶紧摇头说:“不苦,不苦。”
  
  母亲却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娘,你哭什么,俺不是回来了嘛,俺回来就不走了,以后都陪着娘。”
  
  母亲却扬手拍打了儿子的肩膀,“哪能让你一辈子守着娘呢,过些日子给你说上一门亲事,啊?”
  宋达的脸微微一红,“不着急的,娘。”然后低下了头。
  
  “娘,你早些去睡吧,都半夜了。”
  “哎。”宋大娘这才从儿子的房间里退了出来,收拾喝醉了的老头子也睡下了。
  一夜无话。
  
  (二)
  话说二十八九的大小伙子,不想娶媳妇那肯定是假的。可眼下,宋达觉得最重要的,还是寻一份工作。想着自己在部队好歹也是军医,进县城的医院应该不是很大问题吧。
  
  带着在部队的那些荣誉勋章,宋达直接去了县城医院,院长很客气的接待了他,看了宋达带来的资料,说道:
  “小宋呀,社会确实很需要你这样过硬的人才呀,不过你看,我们医院各科室人都满员了,你要不急着工作的话,到时有适合的职位再通知你?还是你先去别的地方看看?”
  
  宋达没想到院长就这样直接的回绝了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只是憋红了脸,站起来敬了个礼就走出院长办公室了。
  
  怏怏不乐的回到家中,父母亲赶紧围上来问:“结果怎样?”
  宋达倒在炕上没说话,父母面面相觑,都在告诉对方:“结果肯定不好。”
  
  宋老爹侧身坐到炕上跟宋达说:“是不是要送点东西给院长啊?”
  宋达呼的一下竖起来,满是疑惑的问:“为什么要送东西啊?”
  宋大娘以为儿子生气,赶紧上前劝道:“现在不送东西办不成事啊,孩子。”
  “娘,可是我们拿什么给人家送呀。”宋达有些泄气的说。
  
  “这些年,你寄回来的钱,俺们都帮你存着的,也有好几万了,本来想留着给你说媳妇用的,但是现在找工作急用,就先用一些……”宋大娘轻声说道,却被宋老爹打断后面的话:“儿子说媳妇的钱不准动。”
  
  一家三口,你瞪我,我瞪你,都没有说话。
  宋达心里五味杂陈,在部队八年,这世间外的一切都真的变了么?
  
  (三)
  犹记得那年,宋达和同村的发小,王小毛一起去镇上招兵的地方当的兵,体检合格后,被剃了很短的头发,发了衣服,背包,连娘送来让路上吃的鸡蛋都不让带,一大群新兵就被绿大卡装走了。
  
  年轻的小伙子开始还想相互交流说点什么,结果被老兵一吼,大家都不敢出声了,昏昏欲睡的坐着等待到达目的地,实在数不清车子开了多远,到第三天的早上才被老兵们吆喝着下车。
  
  下车一看,全都蒙了。荒凉,这是宋达的第一感觉,同下车的新兵,有的开始呕吐,有的居然哭喊着要回家。
  “难道这就是以后要呆的地方?”宋达想着,可是反过来一想,比自己老家差那么一点点,没啥。
  
  在经历了严酷的新兵训练后,宋达被派遣到西北某地当兵,凭着自己的勤奋,刻苦,再加上自己高中文化,被军医部看中,选去学军医。
  一切都是从零开始,宋达开始了长达五年的自学生涯,幸好遇到一位老军医,在平时工作中给予许多的帮助,才使宋达少走许多的弯路。
  
  宋达在后来的数次任务中,不顾自己生命危险抢救战友,因此赢得更多的奖章和提升的机会。就在宋达以为可以在部队建功立业的时候,他所在的部队却突然宣布解散,能找到接收自己的部队,可以继续留在部队,找不到的只能复员。
  
  (四)
  宋达经过各方的努力却没能留在部队,原因其实他知道,因为他只是个农村娃子。短暂的衣锦还乡,留下的却是更多需要解决的事情。
  
  王小毛只当了两年兵就复员回了家乡,现在自己开起了中巴车,做起了从村里到县城的拉客营生,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宋达去看王小毛的时候,王小毛正在教训他家儿子,五岁大的孩子被揍得直哭,宋达上去想劝劝,王小毛却说:
  “宋达你别劝啊,你不知道这小子干了什么坏事。他居然领着村里一帮小子,拿磨尖了的铁丝扎我的车子轮胎,幸好被我发现及时,要不然村里人坐我的车,出了事,那可咋办?”
  
  宋达哈哈一笑:“小毛子,这和当年的你有啥区别啊,你当年不也经常干这些事。”
  王小毛把他家小子往屋里一推,走到宋达跟前说:“你就拆我的台吧!”
  宋达拍拍王小毛的肩:“得了得了,你的台想拆也不一定拆得了啊。”
  “得,你别跟我说这客气话。最近找工作的事弄的咋样?”
  “别提了,你说是这个社会变得太快还是我跟不上时代?”宋达表情非常郁闷的问道。
  “要不你跟我一起开车吧。”
  “我再找找关系吧,实在不行,只能这样了。”
  “嗯,也行。不过老宋你也别太那个了,有时候低个头,服个软就过去了。现在的领导干部不似以前喽,你没打点好,就别想办事。”王小毛半是安慰也半是提醒。
  
  (五)
  宋达第二次拎着两条红塔山走进县城医院的院长办公室时,院长虽然嘴上说不能收之类的,但是宋达坚持将东西留在办公室的时候,院长并没有多坚持。
  
  没有多久,宋达如愿的坐到了县城医院外科的医生办公室,穿上白大褂,挂上听诊器,宋达心里别提多美,父母亲都为他高兴,有了稳定的工作,就可以张罗说媳妇的事了。
  
  消息一出,宋家的门槛儿都让媒婆踩塌了,医院未婚的女护士,女医生,都纷纷向宋达表示好感。宋达大有一时挑花眼的感觉,不知道选哪个才好。
  
  某日,林副院长的千金,林小梅因骑自行车擦破了腿,刚好挂上宋达的门诊,就这样,他们相识了,第一印象都不错。
  
  虽然后来宋达知道林小梅任性自私的秉性时,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跟林小梅提出分手,这一事闹得全院皆知,院长谈话,副院长们的谈话,及各科室主任、同事都相继劝宋达忍一忍就过了。
  
  可是宋达有自己的想法,他理想中的媳妇是善解人意的,不会无理取闹,会替他着想,更不会摆高姿态。其实宋达心中已经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就是另一个科室的护士,叫张灯。
  
  名字是有点让人取笑,不过,听说这个女孩也是农村苦娃子出身,凭自己的努力得来这份工作,在认识林小梅之前,张灯虽未向宋达明白的表示好感,但是简简单单的接触,让宋达有了想法。
  
  (六)
  与林小梅分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领导谈话无果,也开始渐渐冷落宋达,并常以各种小事找麻烦。宋达看明白了这一切后,依然办理了辞职手续离开了医院。
  学王小毛搞起了运输,只不过王小毛运的是人,他运的是东西。
  
  一年后,宋达风风光光的迎娶了张灯,再一年后,张灯顺利的为宋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把宋家两老乐得整天合不拢嘴,再加上张灯的贤惠与能干,宋家日子也渐渐好转,宋老爹和宋大娘逢人便夸得了个好儿媳妇。
  
  宋达的运输事业渐有起色,一切都显得那样顺风顺水。
  王小毛也开起了从县城到省城的大巴车,王小毛的媳妇在车上当起了售票员。
  
  有一天坐王小毛的车去省城的时候,在高速路上开着开着,前面一辆无牌的小轿车扭着S型挡在王小毛的大巴车前,王小毛一个紧急刹车,把最后一排座位上打瞌睡的一年轻人甩到驾驶室来。王小毛一边跟人道歉,一边骂骂咧咧:
  “孙子哎,会不会开车。”
  
  几次超车未果,终于在一个红绿灯路上将那小轿车逼停在路边,王小毛抄起大板手就下了车,气势汹汹的冲到小轿车前就要砸人家挡风玻璃,宋达赶紧下车一把拉开了王小毛,王小毛一边挣扎一边叫喊:
  “你他妈的小子会不会开车啊,别以为老子不想撞你,回头老子整死你,你个孙子。”
  
  开车的小伙子很年轻,副驾驶及后排一共坐了四个女孩,他们都吓得没出声,显然这个年轻的男子是想跟这些女孩炫耀什么。
  
  (七)
  宋达费了好大的力才将王小毛拖回大巴车内,王小毛说:“宋达,你今天不拉我,我就把这孙子办了,妈的,太气人了。按以前在部队的性子,早把车砸了,不打残那小子,我就不姓王。”
  
  “得得得,知道你行,犯不着跟这小子一般见识,现在不比往日了,谁都可以炫耀,谁都可以显摆,只要他有钱。”宋达虽然不是将钱财看得很重,但是有时候一分钱真的能难倒英雄汉。
  
  一路王小毛都在向宋达诉苦,无非是这个世界如何的不公平,如何的让人气愤,如何的让老百姓不好过之类的话题。
  宋达只是听着,也没发表太多感慨。
  
  过去的所有都成为了历史,也许会有人记得,也许已经被人遗忘,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家庭美满,生活还算幸福,自己的人生追求已经越来越矮。想想之前的那些理想,现在觉得真是幼稚的可笑。
  
  (八)
  昨夜的那场雨下得很大,张灯和孩子依偎在宋达的怀里,听着媳妇轻轻柔柔的催眠曲,将宋达也催眠了,宋达从来没有睡过如此安稳的好觉。早上醒来,天刚亮,外面雨已停。
  院子里盛开着媳妇张灯种的牵牛花,一个个像红色的小喇叭一样吹开了,东边微微泛红的地方将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儿挂了叶子上,花朵上。宋达从来没有欣赏过如此的美丽景色,虽然它们就在自家院子里。父母亲已经起床洗漱,看到院子里站着的宋达有些意外。
  “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啊?”
  
  听见母亲的声音,宋达转过头来看见母亲头上的银丝,心被微微的触动着,父母亲渐渐的老了,复员后为自己的事奔走,不知道愁白了他们多少的头发。
  
  愣了一下,宋达才笑着回答母亲:“娘,我睡好了。平时都是天没亮就出门了,今天看见我是不是不习惯呀?”
  “看你浑小子说的什么话。儿子,想吃什么,娘去给你做。”
  “娘,你帮我下碗面条吧,好久没有好好吃一顿你做的面条了。”
  “哎!”宋江大娘高兴的接下任务,到厨房里忙活去了。
  
  站在花架前,享受这难得家庭幸福,思索这些年的人与事,经历的也不算少,原来在部队里的菱角已经被磨平了,磨圆了。
  
  等宋达吃完面条,收拾东西准备出车的时候,无意瞟了一眼牵牛花上的那些雨水露珠,却在太阳下不见了踪影。人生所谓的那些坚持,那些荣耀,不过是像早晨的露水一样,就算再精彩再夺目,太阳一出来,它们就灰飞烟灭了。
  
  

作者签名:
我叫彩云飞,彩云飞的彩,彩云飞的云,彩云飞的飞:)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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