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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明珠

醉玉如雪
2009-12-14 18:01   收藏:0 回复:2 点击:3148

    他的妻极爱清洁,这本是长处,可他怕,这种怕,就好像初春的花,怕那些还没寻找到归宿的冰寒风雪;更像满树满枝的残叶,惟恐秋风的到来。当他看到他的妻一件挨着一件地擦那些工艺架上的工艺品时,他的怕就更让他无法释怀般地没了缘由。
  
  当他见到妻又一次地开始了已经是说不清的N次擦拭时,他的紧张情绪又来了。
   “看啥?——有啥好看的!”他的妻见他在一旁愣愣地看自己,没好气地丢给他这句。
  他听了,立即调整了一下自己略显紧张的神情。然后,淡淡地“哼”笑了一声,并多少有些不自然地把脸转向窗外。
  
  窗外,吊栏上有一大盆正在盛开的茉莉花。有一只白色的蝴蝶正飞舞在他眼前那片碧绿与宁白之间。看着那只白洁而无虑的蝴蝶,他说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这倒像现在自己所置身的家,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感觉叫不叫浮躁,他说不好。也许生活就是这个样子。他回头看了一眼妻。眼神里有些酸溜溜的暧昧。
  当他把头又扭向那盆茉莉时,便很自然地想起了她。
  
  她是他在网络上认识了很久的红颜知己,他一向这样认为。无论他们之间的结果怎样,他一直都不想更改这个他自己认定的结局。尽管在网络中,他们交往的很真实,但那真实里总有一种让他感到遥不可及的无奈,那无奈,像费力而又费神地触摸那些深海里不停飘摇的海藻一样。他知道,她是他命中注定会与他相识、相知并相爱的人。这完全应了张爱玲的那句——不早不晚,注定要碰到的人。也如歌中曾经唱过的一样——渴望一个笑容,期待一阵春风,你就刚刚好经过……
  
  她比他小六岁,文静、内向。在他还没有见过她时,他感觉里的她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刚刚认识她的时候,他每天都能感受到一丝淡淡的尘香弥漫着他的周遭。他在一种不明不白的迷蒙中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尽管那幸福像清晨的一滴露珠随时都有可能蒸发掉。
  
  “唉!你看,这里怎么一点杂质都没有?”妻一边说一边凑到他的身边,手里拿着一个拳头般大小的水晶球一边放在她自己的眼前一边又举起来对着阳光一边看一边说。
  他见了,冷不丁地一把夺过妻手里正在看着的水晶球,然后,极其小心而又心疼地把那水晶球放回到工艺架上那个比真人手掌还要大一些的水晶手里。他不知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可他已经这样做了。
  “不就是个水晶球嘛!——像个宝贝似的!”妻嗔怪地埋怨。
   他狠狠地瞪了妻一眼,然后,依然看窗外那些待开未开、已开或者是完全开着的茉莉花。那只白色的蝴蝶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踪影。
  他的妻见了,很不满意地把手中的白帕子往棕红色的柜子上一扔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好活,我还不愿意干呢。”
  “以后你少碰我的东西。”他十分不满地回了一句。
  “——你的东西?”妻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便走开了。
  他看了一眼走开的妻,尽管他心里知道妻并没做错什么,但他心里还是无论如何都解除不了刚才自己对妻的愠怒。
  
  他想不起他和她是在相识后多久见的面。他始终不明白,网上的世界那么大,他和她为何相距的那么近。他们见面,只需坐一站地的车,要是不坐车的话,竟可以走不到一站地的路。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爱上了她之后,便决定在她过生日的那天,在琳琅满目的商品里,为她选择了这个通体透明的水晶工艺品。
  
  他还清楚地记得,当他把这个礼物送给她时,她惊异而又欢喜地收下了这个礼物。然后,她看着他,神情多少有些暧昧地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啦?”他纳闷地问。
  “我知道我在你心中的位置了呗!”她笑答。
  “——位置?”他有些不理解。
  “你送我的不是掌上明珠嘛!”她嗔怪地抬起右手,同时又用右手做了个向上托起的动作。
  “——哦!掌上明珠、掌上明珠!”他不由自主地一边重复地呢喃,一边为自己能为她买了这么个有意义的礼物而暗自庆幸并叫好。
  “你怎么了?”她看着他,轻轻地问。
  “哦!没怎么、没怎么!”他没敢在她的面前表扬自己。
  “是不是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妥?”她有些不安。
  “——不妥?”他纳闷地问。
  “是!”她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我不会让你承担责任的。”她说完,又十分不好意思地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我喜欢你!”
  他听了,没言语,而是定定地看着她微笑。
  她见了,则搂着那个他送的掌上明珠,久久地把自己和那个还带着他体温的工艺品都偎靠在他宽厚的怀里。
  
  他感觉到她和自己的脉搏,像与急风骤雨相伴的鼓点一样,不仅此起彼伏地分不清个数,而且还催得人心里一阵温暖一阵疼痛般地不知所以然。他只觉得,在一阵阵眩晕中,视线里渐渐明晰的是她黛墨如漆的满头秀发,百合的沉香如雨后的清露,让他心脾不但静爽而且宁和,他突然想对她说:我想对你负责,可他的话还没等游离出口,她便搂着那“掌上明珠”悄然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淡淡地笑了。他知道,他的笑容里包含了太多的满足。
  当他虽然满怀心腹事但却很是轻松地回到家后,妻正在厨房洗衣服。
  
  “你看这是什么?”他的妻一见到他,便满手滴水地一个箭步冲到他眼前喊道。
  他没看到什么。他只看到妻手里滑落到地板上的那些细细碎碎的水珠。
  “看见没有!”妻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看见什么?你在让我看什么?”他也不耐烦了。
  “还让你看什么?你眼睛感冒了?我手里可是一根长头发。”他的妻圆瞪双眼。
  “谁眼睛感冒了?长头发怎么啦?”他的话还没说完,便从刚刚的记忆中,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这可是女人的头发,你好好地给我看看,咱们家可不该有这东西。这是怎么回事?”随着妻一连串的发问,他看见了那根一尺多长的头发,此时此刻就拿捏在妻手中。那摇晃不定的青丝,如一束无归宿的幽灵,让他的灵魂无奈地跟着颤栗。
  “你说吧,怎么回事,这可是粘在你衣服上的!”他的妻眼里露出他从未见过的凶光。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妻。尽管妻手上的水珠已经全部掉光,妻的疑问却一点都没减少。看来,这个问题不解释清楚,妻是绝对不肯善罢甘休的。
  
  仅仅是一瞬间,他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道:“这个老王,开玩笑的招可真是越来越高了,我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他说我一到家就会有好戏看。我还带搭不理地说——除了有两集我爱看的电视剧外,还真没什么好看的。这个老王,这招还真毒,那头发你别扔,留着,那是证据。”
  她的妻听了,虽然将信将疑,最终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地笑了。
  他见她的妻并没按照他的吩咐把那作为证据的头发收好,而是转身准备回厨房。他见了,急忙追上道:“你把你的口红给我。”
  “干什么?”他的妻很是不解地看着他。
  “干什么!明天我也给他抹两块,让他回家也等着看戏。”他佯装着几分对老王的不满多少有些愤懑、有些抱怨地对他的妻说道。
  “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他的妻大度地笑了笑说。
  “还大人不记小人过,他可比我大五岁呢。就这么没正形——!”还没等他说完,她的妻给他丢下一句:没人跟你们这帮人一般见识!便径直回了厨房。
  
  见突如其来的危急情形被自己用智慧和理智给消灭在萌芽状态中,他对自己轻声说了句:“好险啊!不怪人们说这叫玩火,一点不假。”在那之后的很久,他都没见她。可时间久了,他又禁不住心里痒痒。于是,他又约了她。
  
  她一见到他就问他怎么给了她一个礼物就失踪了?他回避着她的目光说自己实在是忙。她告诉他,说她在得了他的礼物后,害了相思般地守着那礼物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他听了,为自己因为那根头发的事而对她冷落的行为内疚不已。那天,他很温和地与她说了很久、很久,还包括有关那根头发的事。她听后,微笑着谅解了他。
  “没什么!”她说。他听了,很感动。
  
  那天,他们像年轻的亚当和夏娃一样偷吃了禁果。尽管他们已经不年轻。
  
  半夜,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他说:“回家去吧,不然,嫂子会伤心的。”
  他听了,竟用一种含混不清的语言对她说:“没关系的。”
  她听了急忙说不行,她说因为都是女人,自己实在不忍心因为自己而伤害了另一个女人。他看了她一眼没言语。说实在的,大半夜的,他真不愿意折腾。她见了,轻轻地对他说她有些难过,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另一个女人。没办法,他只好答应,先把她送回家,然后自己再回家。她没坚持,但她却说想与他在寂静的街路上走走。她说她想体验一下在白日里可能永远都不可能做到的事。他爽快地答应了。
  
  他们一边在夜空下的街路上说话,一边看满天星斗。当然,他们是手拉着手的。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她的话音还没结束,一辆出租车便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见了,向司机摆了摆手,他想陪她多走一段路程,他觉得,难得他们都有这么好的兴致和机会。
  “姐夫!”出租车的司机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冲着他喊了一声。
  “啊?”他听了,毫无意识地应答了一声后,便突然之间给她丢下一句:“是我小舅子。”便拔腿跑掉了。
  
  她记忆中辛弃疾的词仅仅开个头,便让她在一种愣愣怔怔的状态下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她的视线中转瞬即逝。出租车司机愣了片刻之后,也急忙返身回到出租车上,瞬间便把车开跑了。
  
  当一切归于寂静之后,她站在原地,如街路上一朵夜开的花朵,不适时也无人理会地、孤独地开放起来。她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懵懂状态下,一遍又一遍地认真而仔细地回想刚刚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当她终于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时,她没敢动,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找她。
  
  可是,她并不知道,两个小时后,她才给他打来电话。他说,他正在一个朋友家里打麻将。他说,他小舅子领着他的妻都去了朋友家。他的朋友为他作证说他们在一起喝完酒后,就一直在打麻将。他说,他的小舅子和他的妻已经走了。他们的麻将也快要结束了。
  
  她说她知道了。她没告诉他,她还站在原地等他。
  
  他说,他的妻不但没相信自己弟弟的话,反而还埋怨她弟弟眼神不好,弄得家里外头都不得安宁。
  
  她没等他说完,就轻轻地挂断了电话。她无法对他说,这么深的夜,怎就忍心、放心、安心地把她丢在一片黑暗之中。她想提起他送她的“掌上明珠”可她实在是不想说。她要让自己的记忆,一切记忆、包括一切与“掌上明珠”有关的记忆,她都要抛却在那寂寥而凄空的夜里。
  
  三天后,当他在犹豫和矛盾中考虑是否还与她交往时,他突然收到了一个包裹。包裹里是他送给她的“掌上明珠”。
  
  当他轻轻地打开包裹,并用手轻轻地抚摩那颗晶明而剔透的“掌上明珠”时,他的手,很不自然又很本能地回缩了一下。他突然觉得那通体透明的手托握着的不是一颗明珠,而是一个炸弹。
  他很无奈,一切怎就在那个“东风夜放花千树……”的夜晚,落土为泥、随风如尘了呢?他不明白。
  想到这,他扭头看了一眼已经被妻擦得更明更亮的“掌上明珠”,不由得慢慢地伸出一只手。
  他想拿。却没拿。
  他突然发现,他的手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他知道,像“掌上明珠”那么透明的东西,即便是拿了也跟没拿一样。

作者签名:
自在飞花轻似梦 无边丝雨细如愁

原创[文.爱的传说]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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