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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依无靠

醉玉如雪
2009-12-11 10:09   收藏:0 回复:1 点击:2834

    她慢慢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钱,不知究竟用这些钱来干什么地搂在怀里。她弄不清自己为什么总要习惯性地这样做。她更说不清自己这已经是多少次的重复动作了。
   每到这时,她就能很自然地想起她和他的最初生活。那时,他们有太多太多的梦想和渴望,也有太多太多的遗憾和不安。可那些梦想、渴望、遗憾和不安,直到今天,好像都还没有兑现。尽管他们已经拥有了很多的钱。
   有人说,如果你心里还有渴望,那必然是因为你对某些现实的不满;如果你心中还有梦想,那就是因为你还向往着快乐的天堂。她针对这句有据可查的白纸上写着的黑字,或多或少地产生过怀疑。她觉得,她已经无法说出自己对现实有什么不满,也说不出自己还有什么渴望。她觉得,她好像什么都没有。
   当初嫁给他时,她说不清是自己是为了什么。她只是觉得爱情这两个字,让她不能明了,也没太想明了。直到现在,她也讲不通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她只知道,自己嫁给他时,他的家很穷,当然,那时的她也很穷。在那些穷日子里,她放弃过许多的机会和梦想。当然那是不得不放弃的事情。更重要的是,那时,她还年轻,她不必为了美丽而美丽。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时的她,一支儿童用来玩的唇膏可以被她用上半年;一小瓶廉价的指甲油可以让她在自己的指甲上涂涂抹抹三年至五年。她没钱买书,也没钱杂志,更别提像现在这样买什么漂亮的品牌时装、参与花样翻新的各种消费形式。那时,她花裙子上的花,能陪伴她在整个夏季里,天天开放。大多情形是到那花实在是开不出什么模样时,她才不得以地忍痛割爱。
   一次,她跟几位好朋友一起逛街,在一个小时装店里,她们遇到了一件样式极其独特的印花棉布长袍。那长袍上的花色,古朴、弥静,像仿制的古物,让人看一眼便能从中感觉到那些厚重的仿佛被历史浸染了多年的风尘和印痕。那些在布料上偶尔出现的中国古代繁体字,时隐时现地躲在细棉布丝里像偷窥现代浮华的看客。好笑却令人惊异。那些字,冷眼看上去,仿佛是行走在卷曲的花纹里,无愁、无怨而又无极的一篇篇美文。她的好朋友们见了,一呼而上地开始轮流试穿。唧唧喳喳的吵嚷声,仿佛不是为了一件长袍,而是捅破了一棵矮树上的雀窝。当她的同伴不得以地龇着牙咧着嘴地放下衣服后,才发现只有她不抢着试穿。同伴见了,举着那件长袍,吵嚷嚷地让她也试。她不肯。因为,她的衣兜里只有一点点钱。众目相逼之下,店主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到了她的身上。
   没办法,她只好接过那件自己也一直盯看但一点要买的心思都没有的印花棉布长袍。
   “哇!简直就是给你量身定做的吔!”她的同伴惊愣着双眼,眼神比店主还明亮不知多少倍。
   “买了吧,难得你穿着这么合适!”其中的一个同伴说。
   “这件衣服特殊,我还真没见过像你穿着这么合身的女孩儿。”店主没有一丝奉承地说。
   其实,她又何曾不知道自己穿着合适,她早就从镜中看到了自己。如果她穿上那件长袍,她敢说,她一定会变成大街上一尊古朴中透着清醇美的东方维纳斯。可她的钱,她不能说,她怕在同伴的面前伤了自己的自尊,也怕在店主的面前伤了同伴的自尊。她更怕店主会在情急之下把她们这一帮人等瞬间哄出店外。
   “这上面都是些什么字啊,我怎么看都有点别扭!”她小声地一边嘀咕一边开始脱那件长袍。
   “别脱呀,穿着!”同伴见了,急忙伸手阻拦。
   “你穿着多好看啊,你不知道这衣服——!”还没等另一个同伴说完对她的赞赏,她便快速地把那件长袍给脱了下来。
   同伴见了,十分不解地看着她。她则没看着一样地趁店主往衣架上挂长袍时,佯装不满地说:“好看什么?穿在身上,像黑白无常似的。”
   “黑白无常?”有同伴问。
   “是,黑白无常。我害怕!”她说。
   还没等同伴们分析出她这句话的意思,她已经穿好了衣服走到了小时装店的门口。
   “心太高了吧,我穿不好看,我穿要是好看,我立刻就买。”一个同伴很遗憾地像对她说又像在自言自语。
   她听了,像没听见一样的不反驳也不回答。其实,她心里更记挂着那件长袍。那长袍穿在她身上的样子,她还没忘。那朴素而又有些迷离的美让她心疼,那疼很暧昧,既有一种喜爱的依恋,有又一种无法拥有的无可奈何。因为没钱,她早已把自己的物欲降低为零。可她还是有些担心,怕她们一走出那家小时装店,那长袍就会被别人买了去。可她没有办法。她只能在心里偶尔地想一想。这是日后的事情,是别人无法知道的事情。
   那天回家的路上,她走得很慢很慢。她有些纳闷,世间万物始终都处在不停的变化之中,可他和她的钱为什么不能变化。她甚至天真地想,那些散落满眼的石子,树上飘摇不停的叶子,以及那些随处飞扬的尘埃,怎不在她的眼前变成能买那长袍的钱?这样的童话,人世间到底有没有?她看了一眼有些苍茫的天空,然后,记起曾在一篇文章里看过的这样一句话:如果你总是想渡河到对岸,一定是因为河的这边不够美丽。她并不觉得她的生活有什么不美丽,可那一天,她却想渡河到对岸。
   “我们什么时候会很有钱呢?”回到家,她看了丈夫一眼之后,便顺嘴说出了这么一句连她自己都没设防的话。
   “面包会有的。”已经做好了饭菜,正在等她一起吃的丈夫像哄孩子似的对她说。
   “我说的不是面包!我说的是钱——!”她突然在她的丈夫面前蕴怒地喊道。那一刻,她忘了他们才新婚不到半年时间里所有的甜蜜。她很委屈。她觉得,在钱的面前,虽然她还没能成为乞丐,但性质和意义已经一样了。这体现在那件不会说话的长袍面前。
   他愣怔地看着她,很陌生的样子。他没再提面包的事,当然更没提到钱。她知道,他一定是不敢提。他没有她勇敢。那天,她没吃饭。她看着桌子上已经凉透了的饭菜想,如果那饭是钱、菜也是钱,她就吃。可那饭、那菜,永远都是饭、是菜。
   “我才发现,嫁给你是个错误!”当她第二天一早,已经很饿,已经不得不急切地端起饭碗的那一刻,她又不得以地对丈夫说出了这句她并未认真思考过的语言。
   “错误——?”刚要拿起饭碗的丈夫又一次惊愣地看着她。如头一天的眼神一样。
   一想起那件长袍不知会花落谁家、水流何处,她回答:“对!”可就在她的坚定还没完全发泄给丈夫时,她惊异地发现,她的面前仿佛立了一尊佛。永远都不说一句话的佛。
   “——是,是美丽的错误!”她连忙冲着他弥补性地补充了一句。
   其实,她并不是非要向他抱怨什么,她只是觉得生活中为什么会有些东西让你无法拥有,比如钱。她还不明白,生活在中为什么有些东西会让你不得不拥有,比如没钱。
   她搂着怀里的那沓钱,已经想不起来他们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钱的。她也说不清最初没钱的生活和现在有钱的生活究竟在本质上有什么具体的差别。她只是觉得,太阳依然升起又落下,月亮依然是圆满了又残缺。她说不出也无法说出生活中的些些许许。因为生活中有太多的东西和事情,既不是可以用来充饥的面包也不是可以用来美丽自己的长袍。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不知不觉中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包括他。他因为有生意要做,平日里很少回家,她不太介意这些,也没的介意。偶尔,他也会在百忙之中或是千忙之中回家一次,当然,是带着很多的钱。这很正常,别人家的日子,肯定也是这样。可是,那些钱,虽然满足了她所有的物欲,可她的生活里却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那件长袍的事情。她多少有些不明白,那根本就没有结果的事情,为什么会比那么多有结果的事情还让她记忆深刻。很多年前,每到她要买某一件东西或物品时,她都要反复不断地在心里盘算和计较。比如:买一双不是在春秋穿也不是在夏天穿的鞋只好看却不实用的鞋,能买多少米、多少油、多少菜,如果那买鞋的钱不花存在银行里又能换来多少利息。那时,她的思维极好,她总是在一瞬间能想很多很多的事情。可现在的很多时候,明明自己被商家骗了、砸了,她也懒的说。她甚至已经觉得,什么日出、月落、花开、草黄,一切都是那么的无聊、一切都是那么的无趣味。尤其是他,回家来和没回家来几乎没什么区别。很多时候,也唯有待他走了之后,看到他留下来的钱,才能让她感觉到他的来和去。
   “怎么能是这样呢?”她看着手里的那沓钱,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可买,因为自己的家里真的是应有尽有。她突然心里有些悲凉地想,其实,人生里,本不该都是那满眼装不下、用不完的东西。人生里还该有一颗爱着或被爱着的心。可是她的心——!她不敢想。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慢慢地走到日历前,仿佛是第一次地开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计算了一下他离开家的日子。该有六十多天了吧。她这样想着。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那句话:如果你总是想渡河到对岸,一定是因为河的这边不够美丽。她觉得她的生活已经很美丽了,可她却突然想渡河回到最初的岸上。她已经明显地感觉到,河的对岸与河的这岸不是好像而真的没什么区别。这就如同她现在的生活,她说不清,也不十分明确。这也好比那件她永远都不可能买得到的长袍、还有钱、还有她的他。尤其是他,她真的不知道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爱过还是没爱过、究竟是喜欢过还是没喜欢过。反正她一直都弄不清,也说不清。
   可是,现在有一点她好像弄清也明白了——其实,这世间本没什么可以让自己去烦恼啊、悲哀啊、快乐的什么的,该有的也必须有的,仿佛、好像、也许、大概是自己的心。
  
  

作者签名:
自在飞花轻似梦 无边丝雨细如愁

原创[文.爱的传说]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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