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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霉的蛋糕

醉玉如雪
2009-12-07 18:52   收藏:0 回复:0 点击:2686

   
  
   她静静地坐在大厅最暗处的沙发里,点燃了一支烟。打火机的光亮跳跃而刺眼。偶尔,明艳如血的红旗袍会在她的眼前或快或慢地游晃。有时,红旗袍会一闪而过,有时,还会携带一串轻盈的鞋底擦地的声音。她看着被自己吐出的烟雾在幽暗中打着旋儿,心想,现在正是上客多的时候。
   “怎么啦?”一个红旗袍带着不屑从她吐出的烟雾中清晰地显露出来,她突然觉得那满眼的红艳仿若隔世。
   她没言语,而是把手里的烟轻轻地夹在嘴里,那动作,有如飞翔在树梢间口里正衔着草棍的鸟。
   红旗袍站在她的眼前没动。
   她看了看眼前那些不规则的尘烟,想着刚刚在无意间闯进她视线的那个令她十分熟悉而又已是很陌生的身影。
   “又犯病了。”红旗袍丢下一句便在她的视线里快速地离开了,在她的视线里,那最后的一抹淡红像贴挂在墙上的蚊子血,被秋冬的寒燥一掠而走。
   “是他,没错,就是他。”她心里这样想着,便不由自主地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腕上的一个圆疤。
   三年前,当她实在是耐不住两地相思之苦,决意弃掉工作,千里迢迢来到这个既对他充满了梦幻又令她十分陌生的城市来追寻他时,一方面,她被自己这个大胆的决定而震慑,另一方面她又想给那个她日思夜想的他来个意想不到的惊喜,这一切都做完,她也没告诉他。
   当她的脚踏落到这个城市的地面上时,她突然想起,那一天竟是他的生日。她为自己这个大大的疏忽而感到烦躁和不安。她想给他买个很大的生日蛋糕,可是,当她看到自己背上和手里大而重的包时,她又决定放弃这个念头。只一瞬间,她便突然想到——如果,他想吃蛋糕,那就吃自己好了。这样想着,她便笑了。
   当她急促而又逼迫自己带着沉稳的分寸敲开他的门时,她突然有了一种一路上从未有过的安宁。
   他听到了他穿着拖鞋走来开门的声音。黑暗中,她又感到了紧张。
   “谁?”他问。
   她没回答,只是看了看手里的包,算是一种回答。
   “谁——?”他又问。
   她仍未回答。这次她没看手里的包,她只觉得,他的两声问话,仿佛弄醒了黑暗中沉睡的精灵。她的心更加紧张而剧烈地跳动起来。短暂的平和,象是在穿越一片茫莽而寂寥的沙漠。她不由自主地串动了一下身上背着的包。窸窸窣窣的脆响在静夜里散落了一地。
   她开始后悔,为什么不买生日蛋糕。可是,她拿了这么多的东西、天又这么晚、这里的一切她又这么不熟悉,一瞬间她给自己列出了一长串的理由清单。
   这时,门开了。在她的面前,他满脸的惊讶。
   在没站在这个门之前的任何时间里,曾不下百次千次地设想过他见到她时的种种情形。现在一切明了了,她不用再设想了。
   她平静地跟他进了屋,把手里的和肩上的包一个个地放到地上。当她抬起头来看他时,却猛然发现,他惊讶的脸几乎僵死了一般地面对着他,好像他的身体
   也在向后退着。
   他的家很小很小,但这里却是她全部的世界。她早已把他和她此时正立足的有如鸽子笼一般大小的阁子楼幻化成庄美的天堂。
   可是,她没想到,此时在天堂里的一张床上,还躺着另外一个女人。
   她不知道她是怎样从那个天堂跌落到黑寂如墨的夜里的。她只记得,在一个很邋遢的卖店里,她费力地掏出身上仅有的五元钱买了一盒烟。
   当她在一阵阵刺鼻、刺心、刺肺腑的烟草味中明了了自己处境时,她猛地抽出还在嘴里闪亮却已经所剩无几的烟头,照着手腕的手表时针正指着的位置烫过去,那一刻,她发现,正是他的生日结束的时刻。本来,她想,即便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忘记了他生日,可是,她的突然出现,完全并足可以代替世界上的任何。可是……
   与其说,她差点成为他生日的蛋糕,不如说,她是个早就变为虚无的并已在开始霉变的蛋糕。那是因为,他不需要她这个蛋糕,也不想吃。她自嘲地在黑暗中苦笑。
   她清楚,在她这个没有送出去、没机会被对方吃掉的蛋糕里,有一种极其可怕的东西在黑夜中滋长,那东西叫——死亡。
   她忍着手腕上那块已经被烫熟的疼痛,在黑暗中向一片光明走去。她知道,那光明只在黑夜里闪光。她更知道,那光明永远都会被黑暗和阴霾包裹。可是,她不怕,她觉得她没什么可怕的,因为属于她的路是没有退路的。
   她在陌生的城市里守着光明,守着那些在她眼前走来走去的红旗袍。
   春天的花依旧飘香、夏天的雨依旧缠绵、秋天的风依旧多情、冬天的雪依旧漫舞。可是,她只能感觉得到却看不到,因为,白天她始终在睡觉。她的生命只有在夜里才会懒怠地舒醒。
   她恨这个她所倚所靠的陌生城市。她总是笑这个城市只会用金钱来回报她的空灵。她知道,她手里的钱越多她心里的虚无就会越多。
   当她或轻或重地游戏着眼前的烟雾时,他的身影在她的眼前渐渐地消失了。当然,他的怀里还拥缠着一件如她一样的红旗袍。
   这个城市里又多了一块发霉的蛋糕。她想起了那个躺在他床上的那个女人。那也是一块蛋糕,或许现在也开始发霉了。
   她这样想着时,便仿佛从他走过的空间里,闻嗅到一种潮湿、灰暗、而又苦涩的味道。那味道是从像她这样的女人身上散发出去的。这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了。想到这,她突然把手里的烟掐灭。
   这时,一个男人站到了她的面前。是位经常来的客人。
   她见了,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像下了决心似的,把手里已被掐灭的烟头扔掉,她凝视着那男人,像不认识一样地冷笑了一下,然后,站起身。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腐烂。不过,男人是不爱讲卫生的动物。她看了一眼那男人,又冷笑了一下。
   走到亮处时,她突然向那男人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柔和而略冷寂的灯光下,她修长的指甲上正开着一朵又一朵精细而小巧的蓝菊。那菊花就是让蛋糕变质、腐烂的细菌。她神经质地这样想着。可是,有些时候,细菌也会浮泛出淡淡的香,那香是男人厌弃而又割舍不掉的。
   她笑了,笑得很怪。
   门外,那个离开这里的他,还在跟红旗袍缠绵着什么。
   “走!”她手上的蓝菊在空中洒落了一袭细碎的蓝影后,便把男人带进包厢。
  
  

作者签名:
自在飞花轻似梦 无边丝雨细如愁

原创[文.爱的传说]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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