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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宿

醉玉如雪
2009-12-05 07:48   收藏:0 回复:1 点击:1169

   
  
   眉眉一边往外走一边关切地对她说:“你也早点回去吧!”她轻声地应了一声,便把视线从眉眉身上移开,然后,开始冷漠而孤寂地看空中那些零星飘落的雪花。
   这时,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对眉眉的应答是多么苍白无力。因为她没有家。
   这样看着、想着时,老板拿着对联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嘀咕:“这对子贴上了,半夜接神的鞭——!”
   她知道,老板正在急着回家,老板既放不下这个店,又舍不得半夜那辞旧迎新的良宵。她看了老板一眼,见老板手里的对联因涂了过多的胶水,正滴滴点点地往地上洒落,便说:“如果能信得着我的话,我可以——!”她没把话说完,便低下头不说了。
   “你——?”老板看着她,满脸的疑惑。
   “我!”她看了一眼那些飘零的雪花道:“我不想走了。”
   “真的?!”老板瞬间的惊异让她感到心里很温暖。
   “我会放鞭,小的时候——!”,还没等她说完,快速贴完对联的老板已经夹起自己的黑皮夹准备离开了。
   “多谢!多谢!”老板就像怕她会突然改变主意似的,急急地走了。
   看着老板的背影,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关上店门。她环顾了一下只剩下自己的空间,虽说有些寂寥和冷漠,但好歹在这样的一个空间里,她是自由的。尽管店里平日的热闹和嘈嚷中总是搀杂着一些另她厌烦的烟气、酒气和浊气,还有那些她一点都不喜欢的不知被使用过了多少次的沙发、床铺、椅子,以及那个立在门口却从来没人坐一下的塑料凳……不管怎么说,此时眼中的一切,都让她倍感明朗而温暖。她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后,长长地舒松了一口气。
   “当当当……”门外响起一阵急促地敲门声。
   是老板。“千万别忘了,要把鞭摆在地上,摆成八字形。”老板一边说一边给她打手势。
   “知道了。”她一边认真地回答一边认真地点头。
   “给你。”老板打开黑皮夹,随手抽出一张一百元递给她。
   她惊愣地看着老板。
   “拿着,没别的意思,这大三十的,难得你现在就关门替我看家”老板很认真很真诚地对她说。
   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连说:“不要、不要、不要……”
   “你不要,我可不让你给我看家了。”老板温和地逼迫说。
   她吓得急忙收了老板手里的钱。
   这是她头一次在“如意足疗屋”拒绝别人的钱。是老板的钱。是干净的钱。她心里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把店门关上了。
   半夜,那些被摆成八字形的鞭躺在地上,像身负重任的将士一样,在除夕夜的喧闹和脆响中,化为一地灿烂的红泥。她静静地看着那些带着老板对新一年的希冀而不得生还的灵魂。想着它们刚刚还在她面前蹦跳、呐叫,转眼之间便碎尸狼藉,她把双手放在胸前,看了一眼迷蒙的天际,默默地为自己也许下一个心愿,便急急地跑回屋,转身关上店门。
   可是,就在她拿出被子,闭上电视准备睡觉时,却发现在一张床上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你?——你是谁?你是怎么来的?”一想到店里就她自己,她有些胆怯而
   又急促地问。
   “你管我是谁,把我袜子脱了。”那男人理直气壮地对他说。
   她看着那男人没动。她知道了,他是在她放鞭时进来的客人。
   “麻烦你把我的袜子给脱了吧!”那男人看着有些愠怒的她,语气缓和了许多。
   她这才发现,那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正明显地被高度酒精充涨着。在足疗屋里,她太熟悉这样的面孔了。
   “现在是除夕夜。”她淡然而冷漠地说。
   那男人没再要求她。时间和空间在那一刻凝固了,她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刻该怎样对付这样一个醉在酒里的不被她看成是客人的人。
   终于,那男人动了动身子,看样子像要起来。可身体却不听话。她看到穿在那男人黑皮夹克里的米色羊绒衫在足疗屋红暗的灯光下,正一点一点地向外溢漾着一种说不清的健康和纯净。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向那个男人走去。
   那男人见她并没有恶意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可能还在等待着她给他脱袜子。
   那男人的袜子也是米色的,是新的。那种看上去健康而纯净的色彩让她暂时忘记了足疗屋里只有他们俩个。
   她轻轻地把那男人脚上还带着体温的袜子一点一点地脱下来,当她准备脱另一只时,那男人的呼噜声从凝静的空气中游漾过来。窗外传来一阵零零落落的鞭炮声,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正在这时,被她设定震动的手机在倚墙的茶几上嗡嗡嗡地颤蹦起来。
   她没动,只是看着那个颤蹦的手机,觉得那手机像个小丑一样的可笑而又可怜,如此时的她。她自嘲地冷笑了一下,然后想到,在这样合家团圆的时候是不会有人想到她的。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已经睡着了。她又看了一眼不再颤蹦的手机仿佛也睡了。她拿起已经被她脱掉的那只米色袜子,又轻轻地给那个男人穿上了,就在她轻轻地挪了一下那男人的脚时,她发现那男人脚上有着与她脚上同一位置同样大小的一颗红痣。她又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把那男人的袜子穿好,并把自己的被子轻轻地盖在那男人的身上。
   这时,手机又颤蹦起来,她只是看了一眼,依旧没动。当手机在第五次颤蹦仍没被她接听的情况下,她还是没动。在这样的时刻她不想接任何人的电话。可是,她还不想关机。
   当初一断断续续的鞭炮声时远时近的传来时,那男人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又扬起胳膊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才落到被头上。就在她用一双早已倦怠的眼睛盯看着那男人的睡相时,那男人醒了并猛地坐起身惊愣道:“我!我就睡在这了?”那男人像在问她又像在自言自语。
   她没言语,也没任何表情。
   “你?今天是初一。——你怎么没回家?”那男人好像清醒了许多。
   她定定地看着那个男人点了点头,又随即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她该怎样回答他这个可以立刻回答的问题。
   “这屋里就咱们俩?”他一边说一边环顾了四周一眼。
   “是的。”她答。“我!”那男人没等把话说完,掀开被子就下地。
   她坐在椅子上一动没动。
   那男人刚走到门口,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从黑色皮夹克里掏出一张一百元钱递给她。
   她没接,仍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嫌少?——对了,昨天是年三十。”他说了一句便又掏出一百元与那张她没接的钱一起放到床边。当他就要打开门出去时,她突然喊住了他。
   她把那两张他的钱还给了他。
   这是她第二次拒绝别人的钱。也是干净的钱。
   “还嫌少?”那人的手又开始掏兜。
   “我不要你一分钱,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在大年三十的时候还不回家。”她静而平和地说。
   他听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里快速地略过一丝阴郁道:“我——!”
   “是因为没有家吗?”她问。
   他快速地看了她一眼便低下了头。突然,他把手里的那二百元往她手里一塞便转身开始开门。
   “等等,这钱我不要,我只是给你脱了一只袜子,见你睡着了就又给你穿上了。”她把钱又还给了他。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猛地一转身出去了。
   她轻轻地关上店门,听着那男人踏着已经积了很厚的雪嘎嘎吱吱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突然感觉到了肚子里的咕噜声。一种饥饿,类似贫血的饥饿,让她感到浑身无力。
   她慢慢地走回到那个男子曾躺在上面半宿的床前,曳起那个还带着些许体温的被子慢慢地叠起来。她觉得,她的饥饿好像暂时缓解了一些。
   正当她抱着被子往里屋走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是那个刚刚走开的男人。
   当她轻轻地把门打开一条缝时,一袋速冻饺子递了进来。“你的。”是那男人的声音。
   她刚要接,却把手放下了。
   紧接着,是那男人另一只手里举着的另一袋速冻饺子。“我的。”还是那男人的声音。
   她还是没接。不过,她已经把门全打开了。一阵清风、冷风、寒风一齐向她袭来。她的疲惫和饥饿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给缠裹走了。
   他站在门外,双手举着那已经分好的两袋饺子,看着怀里抱着已被叠得整整齐齐被子的她。脸上洋溢着让他十分陌生的温情和纯朴。
   她愣怔了许久后,突然微微地笑了。
   “我可以进去吗?”他问。
   她没回答,却点了点头。
   不太长的时间后,饺子的清香从“如意足疗屋”里飘漾出来。外面又下起了雪。在鞭炮的此起彼伏中,她问:“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就走了。”
   “那是不用回答的问题。”他说。
   “为什么?”她问。
   “有爱才有家,你真的不知道吗?”在一阵零零星星的鞭炮声中传到雪地里的是他温和而又带有磁性的声音。
  
  
  

作者签名:
自在飞花轻似梦 无边丝雨细如愁

原创[文.爱的传说]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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