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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翼.妖精
2009-06-05 17:53   收藏:0 回复:1 点击:2748

    这一条漫漫长路,真也不知是通向何方。是什么人发明了路?教我们成日奔忙。
  
  一
  路边有商店新开张,也顾不得是白日,就将七彩焰火点燃。我心疼那些焰火,被人从全国各地运来,挥汗如雨地制造,再立在架子上等待被贩售。原指望能大放异彩,可是不,白日的焰火,就在光天化日下将自己燃放。没有色彩,没有花样,更辜负了工匠们一番巧心。满耳只有身体被撕裂的巨响,如同爆竹一样被践卖了,乒乒乓乓。生命的颜色一概被抹杀,只有死前的嚎叫还在。你听,它在嚎叫,在怨恨,在不甘。为什么短暂的一生要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不,我不忍再看白云间微微闪烁的火光:就算它们将来能上天堂,此刻却已在地狱。
  
  二
  车窗是极清洁的玻璃,想来出发前司机师傅是刚擦洗过的,晶亮的,可以反映出坐在第一排的我的脸。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平稳地滑行,四周没有飞鸟。突然,一点污渍打破了纯净。那甚而不是一滴雨水、一片树叶。不,不是那么美好的东西,那其实是一只虫子的尸体。它没有能躲开飞驰的汽车,于是化身为一点污黄,不自愿的,破坏了自己也破坏了别的。我不知道在这没有花朵亦没有芳草的荒芜道路上虫子为何飞来,是否只是路过?我只知道它永无抵达目的地的可能性了。一只虫子的性命,甚至不知道是什么种类的虫子,我为它的死亡,闭了闭眼睛。
  你们做过噩梦吗?做噩梦的时候,人类总是妄想闭上眼睛便能摆脱一切。但是不,当你再度睁开,总是有更大的噩梦正在等着。——我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整整一幅玻璃上的满目创痍。
  这种虫子似乎有选择玻璃作为墓地的嗜好。司机告诉我,每次行车总是免不了这种情况,他们早已习以为常。等乘客下车,他们就拎来水桶毛巾,将它们一下子全部抹杀。
  
  三
  朋友喜酒,新娘不是我们原先预期的那个。什么时候,早已偷梁换柱,八年对六个月,一代新人换旧人,且只顾乐自己的。酒店玻璃窗外是贫穷的乡镇,一个服务小姐走来,将窗帘拉上了。谁理会窗外的苍茫大地,眼下室内生春。我看着香槟一层层流下,便想起旧人的哀怨眼神:她方才还问我,新娘好看么?
  
  
  归程比来时有趣,我久已不乘八十年代的大客车了;如今旧梦重温,别有一翻风味。
  顾不得手里捏着的报纸,也顾不得睡倒在肩膀上的先生:我看见了我的童年,谁还记得报纸?八十年代的小孩子都是不看报纸的,他们只晓得花草树木,同在泥土上赤足飞奔。
  
  四
  柴油的味道,我曾在这样熟悉的气味中同父母在大雪底下赶往南京,八个小时。甚至记得被安排坐在司机旁边的发动机盖子上,非常非常温暖。于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母亲一上车就头晕呕吐。
  车子在乡间小路上跳跃,或许这话说的很不公平,但是即使是国道,路况也还是很糟糕的。车窗颤动的嗡嗡声里,我随车起舞;原本放在头顶的行李,不知何时已经跳到了前面去。此刻佩服羊羊,如此条件尚能随遇而安,香梦沉酣,只差流口水而已。
  
  五
  红砖房旁,几棵头大身子细的树苗。两岸是一畦畦的麦子,碧绿,挺拔,一样高。又也许是一片玉米地,一池看守严密的水,水中或许是鱼或许是虾又或许是螃蟹。白翅膀的水鸟优雅地滑翔着,渔民伏在房子里虎视眈眈,看它敢不敢飞下来占我便宜!电线上麻雀们懒懒地蹲着看好戏。多么遗憾,我不能看到结尾,匆匆过客。
  
  六
  乡村路边不知为什么总有不很宽的小河沟,这边一滩水那边一个洼,野生了许多生命在里面。我就曾与弟弟一齐将河沟的两头堵住,挽起裤脚下去舀水;等水舀干了,沟底总是无数鱼虾在烂泥上扭动。
  水面有不少荷叶立着,圆圆的,洒水上去总是很晶莹的样子,并没有开花。我们其实不要花,我们只要躲过它多刺的根茎,采一片下来反扣在脑袋上,晴天遮烈日,雨天防沾水。或者,等它结果了,采下莲蓬来尝鲜。
  也有时候,水面布满了一种高高的长长的植物,也许是芦苇,也许不是。我们喜欢拔了它的嫩芯,吹成呜呜的芦笛。
  河沟并不连续,总是断断续续的。没有水的地方,总也开满白的蓝的小花;再不然,大群狗尾巴草在风里摇晃。
  
  七
  泥巴路是乡间的主要交通道路,晴天时看起来平整悠然,一旦过车就尘土飞扬。要么下雨,泥土全部湿了活了,把轮胎的印记完全展露。踩下去,泥土甚至会淹没脚背。这样的地方,是不用担心衣裳的——便是沾了泥,回去清水就能洗去一切。等天再晴了,路面一定是坑坑洼洼的,一眼便看得出是什么样的车子才留下了这样深的轮胎印。倘若是冬天就更悲惨,无论走路还是骑自行车,都有很大机会被这些凹坑掀倒——而且是冻实了的硬地,一硬便是许多许多天。不方便么?可是骑着自行车后面还带了亲人的面孔上的那些笑容,你在城市里再也看不到。
  是的,我还记得赤足踏在泥土上的感觉,这证明我还不是一个城里人。但是,那样的酥麻与满足,令我几乎将“停车”二字喊出声音。
  
  八
  青色的瓦房,双层的,将水墨画泼到人间。刘海低低地压着眼睑,睫毛温顺地合着,低调一如千百年的中国人。所以我不喜欢积木也似的新房子。
  逐渐进入繁华了,路边开始出现饭店与修车铺子;墙壁上总是写着:“停车吃饭”或者“修车补胎”。
  一个村落叫做“公平村”,村子的招牌下有位大爷正慢悠悠地踩着三轮车贴住马路牙子往前蹭,三轮车屁股上用了雪白的油漆正楷书写道:“千里马”。
  
  九
  看见搪瓷盘龙做成华表形状的路灯了,这里就是宜兴,出产瓷器、紫砂、茶叶、竹子与徐悲鸿。这里有著名的善卷洞,有无数大理石雕刻厂,更有陶瓷与搪瓷。就在马路边上,一线每家每户门口都是堆了大批坛子瓶子罐子;教不熟悉的客人看见了,还以为这里有在门口晒坛坛罐罐的民风。
  如今除了陶瓷,有更多厂家门口堆了雪花石与大理石,用来雕刻狮子或雕塑,也有长颈鹿大象什么的,种类繁多。好笑的东西也不少,例如在狮子头上粘上鹿角冒充麒麟之类。我就亲自看见了一只恐龙:谁会花钱请人雕刻恐龙呢?这真是一个谜。
  
  十
  十八弯上,太湖就在身边,茫茫一片大水,不分边际,天上人间。极遥远又分明很近的地方,三国时代的大蓬战船随波飘荡。
  政府正在搞绿化,大批草坪被制造出来,也少不了亭台楼阁;山清水秀间,休息的工人跃入池水,欢笑嬉戏。可惜没有一头老水牛,否则真是完美了。
  
  
  不情愿地被带回城市,终于醒来的先生哄着说带我去吃牛排。不,不用哄,我今天的快乐,你不能分享,损失的是你不是我呀。
  
  
  

作者签名:
当妖精的羽翼缓缓扇动,周围的人,全都开始做梦.

原创[文.在路上]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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