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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定落花飘
□ 姬无玉
2009-04-10 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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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卧底美女
上海这块地,是块黄金地,尤其在这多事之秋。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占一席之地,占了一席之地后,就得守住它,扩大它。刀总如是说。
跟着刀总混有几年了,认识他的时候,我只是街边的一个替人擦鞋的小混混。常常被客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恰好有一次被刀总看见了,他勾勾手指就救了我。说起来稀松平常的事,却改变我一生。从此我入了青帮,成了刀总的小厮。刀总是威严的,我甚至有点怕他,因为他处理起帮中事务来,比如杀个人,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害怕自己有一天犯了错,他也会如此待我。所以跟在他身边几年了,我都没敢问他当初为什么会救我。
刀总是一个刀客,有着精妙无双的刀法。这几年里,我看着青帮在刀总手里日益壮大,黑道白道的人都敬重他,他们尊称他刀总。我打心眼里替刀总高兴,虽然我有时怕他,但我绝对忠于他,若不是他,我早就死在上海滩上了。
刀总身边的女人没有一个能留得长久,这与刀总的身份有着紧密关系。刀总一生都致力于青帮的事业,我从未见他对一个女人动过真情,所以那些个慕名而来的女人在发现刀总只不过把她当件衣服穿穿后,都一个个伤心离去了。可为什么有那么多后来者呢?因为她们总想试试,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自己才是真真正正可以打动刀总的人。而刀总对飞蛾扑火的女人从来都是来者不拒,也许他也正在等那个真正打动他心的女人。
不过最近一个月,刀客身边没有女人。因为上海滩新兴了一个帮派“龙帮”,龙帮老大是个不安份的主儿,他欲与刀总争地盘,传说此人外号“野狼”。野狼先是挑了我帮的一个小码头,接着又挑了我们几个的夜总会。刀总近日就是为此事忙得不可开交,以致女人都近不了他的身。
“小白,跟我去安乐走一趟。”刀总吩咐我,我乐开花了。这还是第一次他带我出去办事,以前他总是带着那些风骚的女人出去。
安乐门是我们回击龙帮,从龙帮手里抢回来的夜总会。这特别的一天,我跟着刀总去夜总会。里面的工作人员还是原来的人,手下们都劝过刀总,让他换批人,但刀总没有,他说帮派之间的争斗与这些糊口混饭吃的人没有关系。这也是众人尊重刀总的原因。
夜总会里最注目的要算那个舞女秦容容了,刀总看她的眼神有点儿偏。我会意,吩咐总管请秦容容下来。秦容容不一会就扭着腰姿过来了,她身着旗袍,姣好的身材尽显。她很从容地坐在刀容对面,这一点不能不让我佩服,因为从来没有谁敢如此从容自在地坐在刀总面前。她娴熟地点了一支烟,抽一口,才道:“刀总,找小女子有何贵干?”
“带你回家。”刀总第一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认定一个女人。我的心开始往下沉,我担心这个女人的来路。但我不能说什么,我只能默默地替刀总关注着。
带回秦筝的第三天,刀总找到我,对我说:“今夜子时,秦容容会与野狼在安乐碰头,你去通知八大精英,晚上跟我一起去。”
我迷惑不解,虽然我早就怀疑秦容容的来路,但没想到刀总的速度这么快,已查出她与雪狼碰头了。我没有问,刀总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是我一向的作风。
夜,子时。我们逮到幽会的秦容容和野狼。兄弟正要下手的时候,刀总忽叫了停,把刀递到我面前:“小白,这两个人,你来杀,杀了之后,我收你为弟子。”
我从来没有杀过人,连杀鸡都不敢。但这是刀总的命令,况且完成任务后我就能成为他的入室弟子了。我心里莫明的兴奋,我拿刀的手因为兴奋而颤抖,一不小心就颤到野狼的脖子上了。杀了,龙帮的老大不过如此。当我把刀子移往秦筝时,忽传来一声枪响,秦筝死于枪下。空中,弥漫了香气,没有人知道这枪是谁开的……
二、绝代舞女
从安乐回来,刀总一言不发。刀总不说话,就没人敢哼声。众人慑于的是他不怒自威的威严。
大堂八个青帮精英,没人能想象到他们此时所受的煎熬。八个精英在场,竟然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当把人暗杀了。这是一种耻辱,他们职业生涯的耻辱,如果查不到凶手,这将是他们一生的耻辱。也许刀总的心情和他们一样,这些年来,没有谁敢不买刀总的账。这个人的暗杀无疑等于在虎口拔牙示威。
“马上去查。”刀总只说了简短的四个字。
三天过去了,什么也没查到。但却有一个人引起我们的注意,花晓月。花晓月是安乐招来顶秦容容的位置的。听说她来的第一天,夜总会的人就爆满,全是捧她场的人。第三天,我和刀总“慕名”而来,我们坐在曾经坐的位置上,看她跳舞。
灯光忽明忽暗,映出花晓月妖娆的脸。她便在星光里舞尽风姿,舞尽妖娆。
她跳的是——胡旋舞,一种古老的民族舞,相传杨贵妃就是用这种舞魅惑了唐玄宗。
舞罢,刀总不禁赞道;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声双袖举,回雪飘摇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曲终再拜谢天子,天子为之微启齿。胡旋女,出康居,徒劳东来万里余。………
跟了刀总这么久,还不知道他会吟诗,但更为惊讶的是他竟为一个女人吟诗。看得出他对这个女人的兴趣,但鉴于上次的教训,我没敢把这女人请下来,我害怕又是另一个秦容容。
谁知道,这女人竟走下台来,直接坐到刀客面前。要说秦容容是从容的坐,那是具有卧底的气质。现在,这女人的坐姿,我只能用“风情万种”来描绘了。她翘着二郎腿,眼光瞟向刀总,还不时地低低头,作娇羞模样。
刀总也看着她,忽然说了无关紧要的话:“你身上的香味很特别。”
香味?没错,正是那夜,那房,那枪声之后遗留的香味儿。我不得不佩服刀总,当我们还沉浸在她的美色中时,他却敏锐地洞察到危机。
“想知道吗,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想知道,那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的条件很简单,就是您天天来捧我的场,因为……因为我欣赏您。”她的语调带着嗲,撒娇的味道十足,像一只猫,庸懒的猫。看刀总的意思,我知道他又有新女人了。
一连好几天刀总都去安乐捧场,当然,他现在不带我去了。他身边有女人的时候就会忘记我的存在。不过他要是真能找个女人安定下来也是好的,我为他祝福。
原以为这个女人会留住刀总的心,没想到,唉……。刀总开始由天天去变成三天一次,然后是一个星期一次,后来干脆就不用了。我实在忍不住,我问他:“您怎么了,已经得到答案了吗?”这是我向他问的第一个问题,他竟似有些诧异,不过他还是回答了我:“你以为我真是为了女人而去的?小白,你就是想问题想得太单纯了,所以这么些年来,我没把你拉进帮中事务。……”
“哦”原来是嫌我笨,当然这话我是不敢讲滴,但我比较同情那女人,我决定去探望她一次。
花晓月的家没上锁,我推门进去,她正坐在床上发呆,手中的烟已烧到她的指头,她竟未觉得痛。我啊了一声叫出来,她才回望我,她说:“我始终没能留住刀总,我利用那种香味接近他,我以为只要接近他,我就可以留住他的心,没想到…,我太高估自己低估刀总了,他只想知道香味的来源。”
“留不住他就像我始终不能留住手中燃着的烟,烟已燃到尽头,手已感到火焰灼烧的疼痛,但是我舍不得放手。是不是早点丢了这根烟,就免受了这份灼烧的疼痛。烟未丢,让烟在手上燃尽,伤了手。那个人也一样,燃尽了,狠狠地给你伤害,不同的是他伤是我的心。”
我叹了口气,这个女人算是死了。曾经有多少个同样的女子啊。
次日,时报《安乐门最美丽风情的舞女自尽于家中》。
多情自古空余恨……
三、殉职女将
贾西贝被抬回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江湖中流行的一句话——竖着出去,横着回来;直着出去,躺着回来。
贾西贝是青帮八大精英之一,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她是女儿身,青帮管理阶层的唯一女性,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在上海滩这种地方,有权有势的女人分两种:一种是天生的小姐贵妇命,一种就是麻雀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交际花。有道是男人要征服的是世界,比如刀总的征程;而女人要征服的则是这个征服世界的男人,比如征服刀总。男人征服世界用的是铁和血,而女人征服世界用的却是柔和媚。
像贾西贝这样用铁和血得来权势的女人,而且还是漂亮女人,实在不多,至少目前我只碰到这么一个。
对她的能力我丝毫不怀疑,我见过她的身手,她在八大精英中排行第三。但我好奇的是刀总怎么会用一个女人,据说她还是刀总创江山时就跟着刀总的。可以这样说,她是跟刀总时间最长的女人。只可惜她从来不把自己当女人,也许她把自己当女人之后,刀总会爱上她。也许刀总一直未娶的原因就是她。但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永远无法证实,因为此时她已经是一具尸体。
一具漂亮的尸体,我想她只有在死前才记得自己是个女人。因为她死得那么美丽,那么安祥。据说她是在山崖下一棵大树的树杈上被找到的,经人查证,她是自己跳崖的。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脸是用自己的衣襟包着的,她衣服上缺下的那块布料绝对可以证明发现者所说的不假。她是挂在山崖树枝上的,身上手上有很多挂痕,唯独脸未受伤。女人,天生爱美,她终于把自己当了一回女人。
刀总叹了一口气,这声气,也不知是爱,是恨,是怜,是惜。
“也许,我真不该派她出去调查这件棘手的案子,能在我们都在场的情况下暗杀秦容容,那人绝不是好对付的,况且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暗箭难防啊。”刀总又叹了一口气。
“可……”我想说:她是精英之一,她去对付不了,别人去了也一样对付不了,您又不是神,怎能预料呢。但我看刀总脸色,决定这句话还是不要说出去的好。也许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刀总一直未娶就是因为她。
刀总扫了我一眼:“怎么不说下去?是不是想说我派别人去也一样啊。唉……,因为她,她是一个人推荐来的,这些年她也一直为帮尽心尽力,现在我不知如何向那人交代,唉……”
一个人?我还从未见刀总如此顾忌一个人。只可惜,随着贾西贝的死,一切将永成迷案……
而那个杀人的人,究竟是谁?秦容容,花晓月,贾西贝,每个都是刀总的女人,每个都相继死去,晓月是否是真的自杀?
四、冰雪落樱美
刀总一连几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不知道是因为这阵子的挫折,还是因为贾西贝。
好几天了,刀总终于走出房门,这是一个阴雨的天气,他让我跟他出去走走。虽然不是好天气,虽然不是第一次和他出去,但我心里还和以前一样激动着。我心里想着,若是没有讨厌的女人来打扰他,我们一直这样相处那该多好。可任尔悲呼嚎叹,天道总不会屈就人道,这不我刚动这念头,老天就派了一个美丽的女人来打消我的念头。
那是怎样一个女子啊,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一位诗人的诗来: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撑着油纸伞/像我一样,/像我一样地/默默踟躇着/冷漠、凄清,又惆怅。/她默默地走近,/走近,又投出/叹息一般的眼光/她飘过/像梦一般地,/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像梦中飘过/一枝丁香地,/我身旁飘过这个女郎;/她默默地远了,远了,/到了颓圮的篱墙,/走尽这雨巷。/在雨的哀曲里,/消了她的颜色,/散了她的芬芳,消散了,甚至她的/叹息般的眼光/丁香般的惆怅。/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飘过/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这场美丽的邂逅,醉的不只是刀总,还有我。这么美丽的女人,带着淡淡的哀愁,有着高贵的气质。那如玉的模样,清水般的目光,一丝浅笑都让我们心发烫。
刀总迷上了她,而她对他若即若离,她不是一般的女子。但看得出,她不是不爱刀总,而是她身上那股清高之气,那份女子的矜持,让她不敢靠他太近,她的名字叫樱落。
她的容颜让所有女人妒忌,跟刀总这些年来,我以为自己像贾西贝一样,忘了自己是个女人,可见她时,女人那特有妒忌心却在此刻悄悄爬上来。我效法了当初石观音的做法。
我找到她,动也不动地,对她凝注了两个时辰,在这两个时辰里我几乎连眼睛都没有眨过。因为她实在是个好看的女人。然后我拿了一瓶药放在她面前问:“你是愿意我杀死你,还是愿意毁去自己的容貌?……”
我还未走出房门,鲜血已顺着地板流到了我脚边,我没有回头,我不忍回头。
五、幕后的女人
可当我的脚踏到门槛的时候,我被两个人逼回来了,我惊恐地跌坐在樱落的对面,鞋子沾满了血。而此刻我能感觉到自己瞳孔收缩的声音。
“贾西贝?”我尖着嗓子叫道,我不敢确定刚死的是我,还是樱落,不然我何以会在人间再逢贾西贝。
贾西贝不说话,只盯着我看,一直看,眼睛也不眨一下,忽然她亦掏出一个瓶子摆在桌子上,道:“你是愿意我杀死你,还是愿意毁去自己的容貌?……”
我咽了一下口水:“给我个解释……”
贾西贝待要说话,另一人忽道:“看来你的选择和冰雪一样了,那我就给你个解释,你也算是我辈中人,我自也不能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我这才注意这个人的存在,她一样是个女人,漂亮的女人,她的眼睛里透着干炼,她和朱成碧是一类女人。直觉告诉我,她一定也和刀总有着某种关系。
那女人续道:“我叫相方,你们刀总是我的丈夫。”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平平淡淡,可我的惊骇确是无法描绘的。那比她们要我的命还惊骇。
她看到我的惊讶,却笑道:“不信吗?有时候我也难以相信,我们这间的感情不是一句两话能说得清的。知道为什么他身边的女人留不长吗,那是因为他有我。你是除我与贾西贝外留在他身边最久的女人了。我想你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死了吧。”
“难道……,之前有跟过刀总失踪的女人,都是像我这样……”
“你很聪明。”相芳继续笑道:“其实你又何尝不是,秦容容是你派人杀的,只因她和刀总走得太近,说她和野狼串通也是你嫁祸的。还有,这上海滩根本就没有什么龙帮,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你只想托住刀总,让他忙得没时间找女人,然后你就可以天天跟在他身后转悠。另外,花晓月根本就不是自杀的,她和樱落一样,都是你杀害的,要不是刀总派贾西贝出去查这件案子,使你铤而走险向她下手,我们还查不到你。原本以为你是个本份的孩子,没想到你也……”
我彻底瘫了,我只想知道刀总会如何看我:“刀总知道这一切吗?”
贾西贝道:“如果你不死,那他自然全知道了。”
我明白了,贾西贝就是相芳推荐到刀总门下的,她亦是相芳派过去监视她丈夫的。一切真相大白,我拿起那把还残留樱落余温的匕首,了结此生。上海滩,青帮,刀总,女人,一切还会继续。
在生命弥留之际,我似乎听见有人说:“西贝,刀总若是知道她死了,会如何……”
“我想刀总就是知道事实真相,也会放过她的,所以,她更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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