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snake_eyes
　　
　　如果说人生情爱婚姻旅途是一种团圆，那么只有情爱没有婚姻，恐怕就是一种小团圆。
　　人生又有多少小团圆？
　　
　　那一年他看到杂志找上门来，旧黑大衣，眉眼很英秀，像个职业志士。
　　那一年她坐在小楼里，顶天立地，衣裳讲究，兵气逼人。
　　
　　那一年他说就算这文章是男人写的，也要去找他，所有能发生的关系都要发生。
　　那一年她说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那一年他说她的脸上有神的光。
　　那一年她说她的皮肤油。
　　
　　那一年他说她是如此惊艳，惊也不是那个惊法，艳也不是那个艳法。
　　那一年她说他眼睛里有轻蔑的神气，眼里的光采像捧着一满杯的水。
　　
　　那一年他说他们两人在房里，好像“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是同住同修，同缘同相，同见同知。
　　那一年她说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即便是沦为虎与伥的关系，也要最后最终极的占有。
　　
　　那一年他觉得天下人要像我这样喜欢她，我亦没有见过。
　　那一年她觉得这个人是真爱我的。这一段时间与生命中无论什么别的事都不一样，仿佛在金色的永生。
　　
　　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
　　后来他写了《今生今世》，她写了《小团圆》。
　　
　　他觉得这故事如临花照水，温婉可人一样。
　　她觉得这故事如浑身火烧火辣烫伤了一样。
　　
　　他在最后写：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原隔座看。逃亡途中，还时时想起这两句。
　　原来他已是淡了的。
　　她在最后写：青山木屋蓝天，阳光下满地书影摇晃，松林中出没着好几个小孩，都是她的。然后他出现了，微笑着把她往木屋里拉。于是在醒来后，快乐了很久很久。
　　原来她还是记得的。
　　
　　他终是舍了她的，所以今生今世里还有其它人。
　　她终是舍不得他的，所以小团圆里只有他一个。
　　他姓胡，她姓张。
　　他是胡兰成，她是张爱玲。
　　
　　要我说，他是亓官，她是顽也。
　　因为杀，所以有回应。
　　所以会有小团圆。
　　
　　 二〇〇九年三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