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秋蛩拐走了恍惚的梦。睁开眼睛，夜很黑，花还没有开。我被垒进了幽凉的墙壁，成了一道灰暗的痕。
　　 风在嗅。或是昙花的香，或是咖啡的苦。风一定是急了，不然它不会向着风铃乱拂。
　　 主人不在，一支烛流着泪关上窗扉。四壁空空，连影子也没有，只有我的眼睛，在很深的岁月里迷茫。
　　 “别这样看我，我流的只是你的泪。”烛冷冷地说。
　　 我心里一惊。
　　 “别认为我冷，我关上的只是你的孤独。”依旧是漠然的语调。
　　 我羞愧满面。
　　 烛照亮了我的隐匿。而我，原以为会从此不尘不染，却在这样的黑里，被它轻易透彻了那些无法舍弃的尘念。
　　
　　 心若有念，一苦千年。
　　 千年前，你是花仙，日日开花，四季灿烂。每当秋天来临，朔风相逼，百花败残时，只有你傲揽娇艳，溢香满天。那是一个深秋。如往年一样，并蒂莲在你身边垂下了头，一茎倔犟犹在誓说着相依。每当日暮时分，就会有一个清癯少年来到莲前，扼腕相向。斜晖中，晚风荡涤着他的散发，也悄然间舞起了你淡淡的失落：你突然间很想为谁妩媚，哪怕只是一剪飘过的身影。
　　 心一动，冤孽无数。
　　 佛祖划掉了你的仙籍，许你一生只在夜深人静时盛开一瞬。于是，在那个深秋的夜里，你开始了生生世世仓促的绽放，轮回千年，寂寞千年。
　　
　　 千年前，他是戈壁上一缕自在的风。他喜欢在夕阳下随意拨响游僧遗弃的梵铃，喜欢在高高的沙丘上闲绕霜月，独舞春宵。荒漠湮灭了无数苍凉的传说，唯有他在流沙之上拒绝沧桑。
　　 那个秋日，尘沙滚滚。突然涌出的刀光剑影，洇上他抚过的皴裂的城墙。他从来没有感觉，那一刻竟然如此干渴。他嘶哑在无边无际的黄里，狂躁地喝干了许多人的鲜血。
　　 从此，他有了感觉，成了高昌不灭的魂魄。残垣上的画絮絮不休，不甘心死去。丝绸路挤进历史，不停地喊冤。只有他，在颓废面前一忍再忍，暗自痛了五百年。
　　
　　 千百年后，你是月下美人，他是大漠孤烟，被秋移植在荒芜的意象里，夜夜有人摩挲。空空的来去之间，总有善感的过客侧耳，倾听花语，倾听风吟，倾听许多没有结局的遗憾。
　　 我问：万古清秋，拿什么才能救赎这无止的凋零？
　　 烛不语，只是流泪，一滴一滴地烫着夜，也抽走了我的温度。
　　
　　 冷，寂，灭，空。
　　 我囚在黑里，渐渐地失了明，失了语。沦陷在这逼仄的生死间，只盼一个跫音，轻轻地敲在窗外的阶石上。
　　 若有，那是你么？若是，是正在来，还是将要走，在这无边的黑里，在这寂寥的秋里？
　　
　　 2008/09/27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