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埃末-个人文章】
雪地里的爱情
□ 埃末
2009-01-24 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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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春天要来了。
木蓝站在寝室楼的天顶上,连学校最高的那棵银松都得仰视她。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那么春天快来了,是不是死期也不远了?”
三两只小雀儿在光秃的枝丫上轻轻唱着,不时从这个丫杈跳到那个丫杈,从这棵小树飞到那棵小树。
遍野的雪已经凌乱不堪,深深浅浅的脚印捣乱着冬天的心情,要不就是那些“劳动人士”将那些“无所谓无无所谓有”的整团整团的白雪铲了开去,留下一片空白单调的地面。
木蓝旁若无人地堆起了第九个雪人,昨晚堆积的第八个雪人已经有了前七个雪人渐渐融化的那种趋势了。木蓝堆完了,左看看,右看看,拨掉了一些,补上了一些,然后再用通红的双手团起一大团雪球去填补前面那八个雪人。
周而复始,每天一个。八个为止,然后每天填补。
“木蓝又要走了吗?”芦苇呆呆看着身边静默了木蓝。已经两年了,每年冬天的结尾木蓝就会悄悄离开,算上今年,就是第三年了。
木蓝右手插在口袋里,用左手端起面前那杯苦咖,似乎觉得会有些受不了,又将杯子放在窗台上,用左手夹了块方糖,轻巧地掷进了茶杯里,然后再用左手勾起茶杯的底座,慢慢品茗。
“嗯。”
芦苇一怔,又叹口气:“可是每次你都只在秋初回来……今年秋天一过,我们就要在不同的大学上学了……”
“丁”一声,像是木蓝周身放出的电磁波与茶杯有了共鸣,木蓝笑了一笑,终于掏出右手在芦苇的透顶抚摸了两下。
两年多了,芦苇的头发续了又剪,剪了又续。而木蓝似乎懒怠一般,由最开始的披肩短发到了现在的齐腰长发。
更不同的是,每一次洗头发,木蓝都会把自己一个人紧紧缩进盥洗室里,好久好久才出来。
就因为如此,所以连木蓝的室友都从未见过木蓝始终插在口袋里的右手。
就算是经常性地抚摸芦苇的动作,也会在芦苇下意识的闭眼中结束。再开始。结束。
木蓝的座位永远摆在教室的角落里,以便她向右一个回头就可以看见那一栋湛蓝如海洋的音乐楼。还是用左手撑着头,头发已经很长很长,泻下来可以一直流到腰间,保养得很好,柔软得像夏秋交际的芦苇。
尽管这样,上课走神,不交作业,每次月考与大考时,只要有她参加,光荣榜上总是这样:
第一名 木蓝
第二名 林启
……
林启的座位也是在教室的角落里,平静而又安逸,是他自己申请的,和木蓝相隔一个教室的宽度。每天放学,林启总是慢腾腾地收拾东西,木蓝是倒数第二个离开教室的,双手空空,消失在人流里,直到林启的背影被夕照拉得很长很长,也不曾回头。
林启只能看着木蓝的背影,看她的头发,想起那个也是从这个学校毕业的拥有“神之左手”之称的著名画家佐隐画得大片大片的芦苇……
然后再回过神来,发现背后很轻很轻但仍被他捕捉到的声音。然后就是那些每天不可自持的高调女生疯狂地抢拍林启的镜头。
林启心中一阵冷笑,正欲离开,听见后面传来的低语。
“啧啧啧啧,这么好的人,可能只有木蓝不在乎了,对吧小苇?”
“额……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女的每天防我们跟什么似的,好像全世界都得了艾滋病就她一人纯洁一样,你丫的天天和她在一起不知道?你说是不?”
林启的脚步硬生生得定住,想听一听“小苇”是怎样回答的。
“也许吧……”
林启背后一阵冷汗。
也许吧……
三九已过,街上都忙忙碌碌地准备过年,一片喜气洋洋,校门外面的狗不理包子还在发出喷香,小贩的叫卖拉得很长。学校里,同学之间已经开始互相送礼物,林启的座位上堆着大堆大堆的小礼品,每年都是这样,甩都甩不掉,于是每次都会把那些东西直接装进塑料袋里送给别的人。
木蓝的座位上很干净,抽屉里面空空的。没有人会送东西给一个封闭的人,学校也从来不会发书给她,因为就算发给她,也会在每一年的末尾发现整套书干干净净的,一个字没动。
林启看看自己书桌里和桌面上以及脚边大堆大堆的教科书和参考资料,心中一阵苦笑。什么时候才可以超越木蓝呢?自己就算那么努力,也会每次被悠哉的木蓝甩很远很远。
就是因为这样才被木蓝吸引的吧。
并不是因为她身上有种神秘的气质吧。
出校门的时候林启看见了那九个雪人。
去年有八个。
前年有七个。
那么,大前年呢……
很久很就以前呢……
林启叹口气,准备出校门,发现木蓝怔怔地站在一个乞讨的小女孩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孩子,眉头皱得很紧,脸上的表情时而松弛,时而绷紧,怪异得狠,随即转身飞快地跑了。林启心中腾起一阵怒火,那孩子依然窝在墙角一动不动,头埋得很低,坐在已经快化完的雪花上。平复一下心情,林启正想上前,木蓝却从不远处跑过来,林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在梅花砖后,从小孔里观察木蓝。
木蓝左手拿着热乎乎的包子,因为太烫,不得不将右手抽出来帮忙,两手相互换着,然后在小女孩面前蹲下,将包子凑到她面前,小女孩愣了一愣,伸出手来,两只小手冻得比包子还胖,红红的,木蓝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大口袋里掏出一对手套,给那孩子带上,将包子塞在她怀里,安顿好一切后,起身笑了笑,左右看了看,立刻逃跑了。
而林启站在后面几乎看呆了。
那只右手……
那只右手……
林启走过去,将自己塑料袋里一双不知谁送的粉蓝色手套递给小女孩,说:“那双……你能够给哥哥吗?”
小女孩想了一想,将手套揣得更紧了。
林启温和一笑:“哥哥和那个姐姐是朋友,手套能还给那个姐姐吗?”
小女孩看看林启上衣别着的校牌,点点头,将手套褪下来,交给林启。林启接过手套,飞快向木蓝消失的地方奔去。
就算想搭讪,也得找个理由吧。
换手套……听起来不错!
芦苇的双手攥得很紧,粉红色手套因为太用力,虎口处已经撕裂了一点点。
“小苇!小苇!……诶?怎么了?”
芦苇的娃娃脸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丫的!我倒看看她到底在干什么!”
林启走到半路已经看不见木蓝的身影,无奈地回头,看着手中的那双手套,明显不是一双,一只大,一只小,手心摸上去很不舒服。林启将手套翻到手心处,右手套绣着“隐”,左手套绣着“颜”。
学校的通报板上因为有了很不好的东西而打乱了新年的气息,红色的中国结被人扯下来,贴上了大海报,海报上是木蓝清瘦优雅的侧脸,黑色的话筒在她白皙的左手中安稳又安静。而海报上写着大大的字。
“贱人!”
“不要脸!”
“赶出圣英!”
“酒吧卖唱的!”
林启进校门的时候还在计算着木蓝还有几天要离开,进门看见木蓝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通报版,而通报版边围了一大批叽叽喳喳的人,林启顺着人们的视线看着,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很难看。
木蓝一笑又一笑着,似乎是看着别人的一场哗众取宠的大戏一样。
林启冲上去,拨开一层又一层的人群,然而有人比他速度还要快。
一双白嫩小巧的手突然抬高,将海报从上往下撕了下来。芦苇涨红着脸,朝着人群尖叫:“看什么看!走开啦!”
木蓝站在远处,突然之间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消失了,看这芦苇在人群中拼命地辩解,嘴巴张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芦苇……
我以为佐隐死后,再没有人会来关心我了……
而你,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这样为我?
值得么……
“木蓝还有3天就要离开了吧……”芦苇咬着手指头闷闷地说。
“对啊……还有3天。”木蓝看着芦苇,笑一笑,习惯性地伸出手在芦苇的头上抚摸,“只不过,这一次,再也不会回来了……”
芦苇眼眶一红:“对不起木蓝,我应该早点撕掉那张海报的,害你被学校开除……”
木蓝双手顿住,飞速地将手抽回来,插进口袋:“不该怪你,是我自己的事。”
“木蓝……”
“对不起芦苇……”木蓝打断了芦苇的话,“能够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吗?”
芦苇点点头,转身飞奔而逃,绽放出了如花一样漂亮的笑容,艳丽不可方物。
木蓝的心里木木的。
佐隐啊……
我是不是真的该离开了?
林启紧紧地跟着木蓝。
这次不能再跟丢了!
木蓝闪身进了一条小巷,暗黑暗黑的巷子让林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终于看到一丝亮光,除了巷子,一间灯火通明的酒吧招牌挂在夜空,显得很刺眼。
林启看着木蓝进去了。
犹犹豫豫的,林启咬牙切齿地攥紧口袋里那双手套,很久之后,终于进了酒吧,看见木蓝在角落里脸色苍白地一瓶又一瓶地灌着啤酒。
林启强压住满脑的怒火,冲上前将木蓝手中的酒瓶拿下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木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你谁啊你!”
林启深呼吸,难以吸进新鲜的空气:“我是林启,我是你的同学。”
木蓝在脑海里将认识的人转了几个周圈也找不到“林启”这个名字:“可是我不认识你……”
“我知道,但是你得跟我走。”林启将拿着手套的手伸过去企图抓住木蓝,木蓝的眼睛突然瞪得很大,眼泪突然间夺眶而出,将手套从林启手中抢过来。
“佐隐……佐隐我以为我会失去你所有的记忆……”
林启脑袋轰得一声。
一个老板模样的人小跑赶来:“伊颜,你怎么了?”
林启脑袋又是轰得炸开。
难道现在在他面前的,就是九年前突然间消失的“神之右手”,木伊颜???
“那个……通报上说的是真的啊?”林启支吾半天说道。
木蓝一愣,然后一笑:“这家酒吧是我和佐隐的朋友开的,干净的很,没想到你居然信了。”
林启正欲辩解,木蓝又插话:“可是这个世界上那么多隐藏在光明背后的暗黑,又岂能是你这孩子能懂的?”
“我不是孩子了!”
酒醒后的木蓝显得很平静:“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考试,我都能甩你那么远?”
林启摇头。
木蓝苦笑:“因为我已经在这个高中呆了整整九年了。”
林启疯狂地跑回家,翻开了九年前所有的杂志和报纸,一篇一篇地翻着,一直翻到九年前的“三九”那一天。
从那一天开始,整整一个星期,所有的头版头条都是关于这一对“神之左右手”的消息。
在那上面可以看到“神之左手”佐隐苍白的面庞与墓碑上安详的表情,可以看到“神之右手”木伊颜空洞绝望的瞳仁与她在病床上的痛苦,整个右手上面是一道又一道的刀痕,其中有一条深深嵌入手背。
借助这些东西,林启拼命地将九年前的故事还原,让自己接受。
九年前的“三九”那天,木伊颜和佐隐在回家的路上,被疯狂的“fans”围追堵截,掺杂着的那些“反明星集团”的人员对其进行暗杀,佐隐横在木伊颜身前挡住那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挡不住混乱中的那些恶毒的刀子,其中有一把刀狠狠划伤了木伊颜的正中神经……
然后……
然后……
然后画坛失去了一位天才画家,乐坛失去了一位天才音乐家。
然后佐隐抢救无效身亡,然后木伊颜改名换姓但是依然在他们共同的学校留下,封死了所有的档案。
所以她才会在这里9年,所以每年的冬天三九那天她会悄悄离开,所以她永远将她的右手藏在口袋里不愿意轻易拿出来……
林启翻着他们以前的报告,金童玉女在闪光灯下自然地微笑着,高贵不可亵渎。
然而现在当他们渐渐淡褪出人们的视线,两人都依然保持着九年前的样子。
一个是因为已经去世,还有一个呢?
是不是因为,那一个三九之后,她的心已经死了?
一个人的心死了,又怎么可以再长大呢……
林启在巷口等待着木蓝,当木蓝单薄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他面前时,她也只是“目中无人”走了过去。
林启背对着木蓝,说:“等一下!”
木蓝一怔,回过头才发现林启站在巷口,夕照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
“木蓝……不,木伊颜,我能够说,我想和你在一起吗?”
木蓝一怔:“林启……”
林启转身,正视木蓝:“可以吗?”
木蓝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咯咯笑了很久,才平静下来说:“林启,你到底喜欢的是木蓝,还是木伊颜?
“木蓝是一个被学校开除的不良学生。
“木伊颜是一个比你整整大九岁的已经快死去的人。
“当你长大后,你会发现许多比木蓝更好的女孩子。
“当你成熟后,你会发现木伊颜已经很老很老了。”
林启温和一笑:“但是木蓝,你能不能跳出‘木伊颜’?你说的,‘木伊颜’已经快死了,如果你是‘木伊颜’,能不能把我勉强当作佐隐,如果你是‘木蓝‘,那么林启会努力做一个优秀的人去照顾你……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不管木蓝堕入低谷还是攀上高峰,我都要努力超越佐隐去照顾你。
“可以吗?!”
木蓝顿在原地,像听到佐隐和林启在脑海里对自己温暖如春着。
——伊颜,把头发剪掉吧吧,尽管你的头发比夏秋交际的芦苇还要柔软。但这样会不会帮你忘掉喜欢芦苇草的我。
——“木蓝,我会努力做一个优秀的人去照顾你。”
——伊颜,冬天来了,春天不会再远了,伊颜你要好好的。
——“木蓝,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不管木蓝堕入低谷还是攀上高峰,我都要努力超越佐隐去照顾你。
——伊颜……
——木蓝……
“木蓝!”林启只看见红着眼睛的芦苇高高举起一根棒球棍狠狠地砸向木蓝。
斗转星移……
——“佐隐!!
“佐隐你流了好多血……
“佐隐!!
“佐隐睁睁眼!
“佐隐求求你醒过来……不要死……”
“啊!!!——————”
尾声
维也纳金色大厅里爆出持续不断的掌声,木伊颜起身,优雅地行礼,走下台,和观众席上一个坐着轮椅的年轻人耳语几句,推着轮椅走出了安全通道。一直到上了专机,后面还是有成批的fans追赶着喊叫:“欢迎木伊颜重返乐坛!!”
木伊颜回头,优雅一笑,轮椅上的年轻人对她呵呵直笑。
环球娱乐报报道:喜讯!!喜讯!!素有神之右手之称的乐坛天才木伊颜封琴九年后重返乐坛,克服右手正中神经受挫的她将低迷持久的乐坛推向新的高潮!而男友林启在下身瘫痪的恶劣条件下,成为继“神之左手”的画坛怪才佐隐后又一大画坛奇才!
中央最高人民法院决议:圣英高中学生芦苇涉嫌诽谤及故意伤人罪,判处九年有期徒刑。
……
……
……
佐隐……是你一直在保佑我吧……………………
作者签名: 連丄帝都墮落,我侑葚麽資格解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