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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公好狗 (小说之一)

梧澧
2008-10-06 08:59   收藏:0 回复:6 点击:1469

    狗县长姓苟,爱狗成癖,全县家喻户晓。寻常百姓口里“苟”、“狗”不分,“癖”、“屁”同音,“苟县长的狗癖”便成了“狗县长的狗屁”。本县人生性好斗,表现在喜抬杠、肯吵架、动不动就骂架。气急了时,回击对手的最重量级“炮弹”便是“你说那是狗县长的狗屁”。骂对方说话不算话,狗屁不顶,甚至不如刮风时,也这样说,于是,“狗县长的狗屁”便成了本县的口头禅。
   堂堂县长不可能说话狗屁不顶,“狗癖”,却敢保证假一换十。苟县长出行,前呼后拥的是他的名狗爱犬,随从和下属只能远远跟在狗屁股后头。他上任不带家属,陪他在任上的,是他那形影不离的狗。生活通讯员的任务只是伺候好他的狗,他个人的生活一概自理。
   无冬无夏,一早一晚,苟县长有遛狗散步的痼习。当地人远远 一见两三条大狼狗,就知道县长遛弯来了,外地人十有八九会当是早已绝迹的狼群从天而降,会吓得毛骨悚然。一个来本县考察项目的老外,就是日落时分散步相遇,吓得在不懂外文的当地人耳里怎么也是哇哩哇啦落荒而逃。群狗大概当成金毛狮王了,见逃便追,要不是县长一声口哨,老外怎么也难逃一劫,不弄出个涉外事件才怪呢!
   从那以后,苟县长的驯狗更上一层楼。只要不是主人受到伤害,没主人的旨意或眼神,别说咬人啦,连叫都不叫一声、看都不看一眼,象个忠勇卫士,规规矩矩守在主人身边,单等主人的指令和眼色。
   苟县长的狗癖是遗传。说不准是他爷爷的爷爷还是曾爷爷的曾爷爷,就好狗。老祖宗儿孙满堂,腻了天伦之乐,见群孙淘气就烦,却总享不够摇尾亲昵的狗伦之乐。一次带着狗拄着拐棍去看庄稼,因着迷那一地的丰收景,忘了日落。那年月狼太多,常有大白天恶狼登堂入室叼走小孩,何况是披上了夜幕!要不是大黄狗舍命斗狼,吠天般狂叫,叫来家人,老祖宗十成十地要狼口送终。到老祖宗终于寿终正寝时,唯一丢不下的是他的救命恩狗:“好好待它,死了不准扒皮吃肉,要埋在我脚头!”在那个孝行天下的年代,后人不仅忠实履行遗嘱,让大黄狗的灵魂永远承欢先人膝下,而且养狗成习,爱狗成癖,代代相传。
   苟县长出生后,第一眼见到的是,瞪着两只和他同样亮晶晶的眸子、歪着小狗头、陪在男人不准进入的产房、惊奇地和他对眼的狗仔,陪他玩的不是玩具,同他睡的常常不是妈妈,而是小狗。幼年、童年乃至以后的岁月里,不管他的人生和身价如何变化,狗,始终是他最亲密的伙伴和最贴身的随从。
   狗,还是县长得官发达的跳板呢!不难想到,一个终日与狗撕磨的孩子能深入课本作业,一个沉缅于狗脑子的头脑能有多大智商。六年级毕业后,他就再也忍受不了一见书本和学校就发作的头疼,带着他的狗伴,野在追兔逮獾的山野。文革后期大武斗时,他已二十出头,早婚的农村里,同龄人早都已是爸爸了,他却还没得到一个异性的正眼一瞧。当时是一派围住一派,久攻不下,独身无聊的他,带着他的狗伴也去看热闹、混猪肉面片吃。
   多年带狗围猎观路布阵的心眼,派上了用场。凭着揣摸围猎中兔、獾、狼、山猪的习性,他揣摸出了问题的症结——毕竟不是战争年代,不是军令如山,虽说都知道对方不过几支破枪,没几个会瞄准,但“枪走火还常打死人呢!”,谁也不愿拿命去对枪子儿,只没命喊冲锋,一个也不敢冲,干打雷不下雨。他几乎是异想天开地放出了他心爱的狼犬——对方只盯着人,没把一只狼狗放在眼里,哪知这狼狗领了主人的旨意,冲上去专捡持枪瞄准的人疯咬,一下咬乱了阵角。未来的县长见机挥臂高喊着冲锋直扑敌阵,余众见冲在前头的他没事,便一窝蜂追随涌上,一举灭了对方,实现了一派掌权一统天下。未来的县长以奇功破格提拔为县农代会主任。此后,他借着一派的强大势力,借着当时人们的生活艰难,这个头儿那送只野兔,那个头儿那送一吊山猪肉,甚至送整个的烤山鸡、烤野羊,奇妙地躲过了清理三种人,当上了正式借调干部。不久就入了党,当了官,爬上了公社书记之位。
   改革初期,百废俱兴,一时野味山货兴起得几乎超越了黄金珠宝。在人们纷纷往省里送礼求升官的新潮中,他把一张好大的狼皮请高手熟好,配了缎面,送给了省委书记。只觉身价千乘的省委书记,起初生怕有狼毒花,直皺眉头。当见到了随即呈上的县、市防疫部门和权威专家的“纯天然怡人”的检测报告,听了“这玩意儿铺在身下,夜里外面一旦有动静,狼毛就会立即炸起来警觉您”的神奇功能后,那深知位高显眼、谋其者贼众、警卫不如自防、多一道防卫多十成保险的高度警惕,不仅立即收下狼皮,还以省委书记的贵手握着“狗癖”人惊得发抖的冰手,连连道谢。回来不久,他就一跃成了堂堂一县之长。
   许多人前来祝贺,其中一位挚友献计说:“老苟呀,这下不敢老玩不够了,得好好读点书,不能不学无术!”苟县长的高个子呼地立起,如同崛起一堵伟岸:“我这坯坯,倒下去也砸他两三个,更何况有我那虎犬,还用学啥武术!”说得挚友是笑不敢笑,严肃没法严肃。
   不过,苟县长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冒过了房檐的“起火”——倒顶啦!日后凡事只求个过得去,能保住这县长之位就满足了。什么,政绩呀,建树呀,高升呀,已不再追求——自己墨水太浅,肚里的划划不多,不是那块料!回想起狗癖给自己、给苟氏一门立下的汗狗功劳,更觉得“狗癖”是独门高风,是不尽的精神享受,也是现时上等社会的时髦,可以放心大胆地让这个时髦在自己这里好好摩登摩登了。
   二
   苟县长的狗癖与他的老祖宗不同,老祖宗只钟情那只救命恩狗,苟县长是一见到比自己的好的狗,就毫不犹豫舍次求好。一时公安局的警犬,名贵一时的“德国黑背”,凶猛的蒙古牧羊犬,相隔不远时间纷纷送上门来,最后竟有人暗暗不惜五万元之巨,买回一只“藏獒”孝敬他,高兴坏了的县长,立即将这个不起眼的小干事,破格提拔为人民政府办公室主任,没两年又提为县长助理,人称二县长。
  有了藏獒,他一下觉得其余诸狗都成了下九流,成了丢人现眼,清除垃圾似地统统哪来哪去了。他带着他的藏獒欣赏尽了全县所有狗迷、狗痺们的贪馋目光,打败了本县一切猛狗凶犬,他的藏獒和他一样成了本县之最。心满瘾足之余,他忽然猛省——我的藏獒能打败全市、全省以至全国所有的猛犬吗?能战胜天下所有的藏獒吗?
   我是只有一县之长的能耐和官运了,能保住这一县之长就足以光宗耀祖了,可象我这样的狗癖,这样的独门高风,天下不多见吧!我的狗不应该仅仅是一县狗长的材料吧!为什么不能让它当上全市、全国、甚至全世界狗族之长,也好替咱好好补一补咱只有一县之长的终生缺憾,让苟门好狗名扬天下超越古今!
   一日,他正在办公室为此事想得眉头盘疙瘩时,进来一个马戏团打扮的瘦高个子,恭恭敬敬地说:“我们是周游全世界的马戏团,想来贵县为山区人民献艺演出,如果承蒙不弃,我团将赠送贵县长一只训练有素、温顺可人的演艺小狗……”好不容易探得县长狗癖的揽头,本想投其所好,舍出一只考试总不及格的小狗,在这里换几天饱饭吃,哪知县长正迷着猛狗独霸天下的一门心事,小狗早已沦为他厌恶死了的狗垃圾!真真是拍马屁拍到马蹄上了!正要鄙夷地一“马蹄”“蹄”去,忽然眼睛一亮说:“想在本县城甚至各乡镇演出都可以,演多长时间都没问题,本县绿灯开到底,还确保任何人、任何单位不敢收你一张门票、一分钱的礼!”
  “太好了! 太谢谢了!那…贵县长有何要求,尽管讲……”揽头不知该不该跪下谢恩, 不顾一切地躬身上前抢着说。
  “我本人只要一样对你们来说不算啥的东西!白白流走了的不是东西的东西!”他说得好轻松。
  “啥东西?”揽头听得摸不着头脑,几乎要屈膝贴上县长大人的脸问个明白。
  “老虎雄!”他满不在乎地说。
  “什么?”揽头以为是狮子大开口要吃他的大东北虎。
  “就是老虎精子嘛!就一点点,小小一点点!管用的精子一颗都行!只是那‘一点点’的万分之一吧”他怕揽头误解,大姆指点着小姆指尖尖。
  “这……怎么弄出来呢?”揽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就算啦!”他“呼”地起身逐客,他的高个子把他的圆脸、大眼、厚嘴唇毕露的绝情,一下高到了让揽头仰视的地步。
  “我…回去想想办法吧,还是能弄出来的……”揽头岂肯放弃!
  “成交!”又粗又大的手和细长的手“啪”地击了一掌。
  凭着县长的狗癖,凭借着县高级畜牧师使出的高超的人工授精技术,终于奇迹般地将老虎的精子成功受精于苟县长的母藏獒。一年后,世界上第一只虎獒杂种狗虎虎降生了,又是仅仅一年后,就长成生龙活虎的大狗了。
   那哪是狗啊,简直就是一只猛虎,是大熊,是雄狮!那个头,那威武,让堂堂苟县长记忆中的所有名狗大犬都成了小不点!让所有猛犬的凶悍均成了名副其实的夹尾巴狗!他放卫星似地给他的狗卫星起名“虎獒”,凭着足以感动一切狗的狗癖,一年里,他不仅和虎獒对上了话,还交上了情,互相摸住了心思,成了莫逆之交。他出门,虎獒总拼命要跟着去威风,不带上它,前呼后拥的人再多,他也觉得孤单,觉得少了十分县长大人的威仪,一刻也不想在外久留。回家不是打牌或看电视,而是一味和虎獒戏耍、亲昵,让冷落不少以至失宠的虎獒的母亲嫉妒得直和狗儿子打架。气得主人一怒之下将老藏獒白送给了公安局长,感动得公安局长发誓永远效忠县长大人。
   如今他痴痴品尝的已不仅是狗迷们目光的贪馋,而是让一切人叹为观止的惊骇。自得的更不是一县之长的荣耀,而是天下第一犬开道的虎威奇观。当巴结上来的、看稀罕的、吃惊得合不上的大嘴,探探缩缩问是啥名贵品种时,他脸一仰,冲天两字——“虎獒!”,稍停,更加一句“喜玛拉雅山虎!”。至于喜玛拉雅山有没有虎,他根本不去想,他只满足于那闻言更加张裂的大口,那瞪得几乎要掉出来的眼球。
  
  
  
原创[文.浮 世]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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