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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飞啊飞》的美感体验

酸风射眸子
2008-07-24 19:00   收藏:3 回复:6 点击:1179

   
   我们知道,美感是人们对美的事物的一种反映,是人们都能体验到的普遍的心理活动,是人们在对美的事物的反映中得到的精神上的愉悦和享受。毫无疑问,《蒲公英,飞啊飞》的作者轻舟一叶把这种体验和愉悦传递给了读者。
  
   抒情牧歌
   在“稚眼乡村”中,作者并列地描写了七组田园的画面。这画面、场景和世象,就是一支优美的田园牧歌。其色彩斑斓、动静相宜、万物和谐之美成为这部分以至这篇作品的基调。
   村外的土路上,顶着弯弯大角的老牛与“吱吱扭扭”的大轱辘车牵出了深深的车辙。高高地坐在车上的老农与“啪啪”脆响的鞭梢,吸引着少年惊异的目光。
    农家墙头,本来是呆板的所在。“搭”上厚厚的地瓜秧,“铺”上金灿灿的玉米棒子,不多的祼露墙头,还有狗尾巴草在风里“翻来覆去”地嬉戏,一切就不一样了。静物的草垛,圆圆的顶上晾晒着白花花的地瓜干。撩拨得麻雀们飞来飞去。它们和墙头上的狗尾巴草一样,构成了静中之动。使这组画面色彩鲜明,摇曳多姿。因为这种动与静,是自然的律动,有如“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一样,因此也展示了这个场景的静谧美。作者在这里用了平实的白描式的状物,稍稍用了一点移情手法,就把看似平常的景物生命化,生动化了。
   接下来,又是农家小院的静态描写。对大黄狗的惊惧,对燕子的探秘和向往,对鼻子上穿着铁环老牛的思索。一直到炸爆米花的过程做一次全景式叙述。
   作者所描绘的画面,都是极其普通的甚至熟视无睹的农村场景。然而就是在这些场景中,作者发现了美,感知了美。我觉得,发现美,比美的客观存在更为重要。你发现的美,已经成为“你”心中之美了,即有了强烈的主观介入,因为美,就是主客观的统一。于是,我们就读到了这种诗的意象:“把我好奇的眼神拴在他扬起的鞭梢上,啪啪地甩向空中…… ”“山响的喷嚏,流淌的眼泪出卖了我的幼稚。”“痴痴地看,痴痴地想,最后在梦中自己就成了那燕子……”老牛“鼻子上被穿了巨大的铁环,嘴巴不停地嚼着,把一日里的辛酸咽进肚子里去反刍,从不提起……。”
   正是通过这种审美活动,形成了作者眼中、心中的农村,也构成了诗意的乡土和抒情的牧歌。
  
   浪漫月亮
   如果说,作者在第一部分用散点透视的方式,对农村作了一个场景素描,给人以田园牧歌式的美的话,那么“挂在月亮上的故事”,则有意用村言俚语、民间文化和人文环境对主人公童年的心灵予以熔铸。
   作者写道:“缓缓流动的历史注定需要一种形式来承载,故事就是载体。”它在积淀、传承和流变,只是流速平缓,变幅较小,有如静止。这就是农村文化。
   “东家的娃,西家的媳,前街的小子,傍街的驴,弹丸之地,没有隐私。”经度和纬度交叉的圆心就是那个农户,扩展到宗族,再扩展到村,基本上到了活动的疆界。视域的狭小,空间的逼仄,像费孝通笔下的《乡土中国》一样,家长里短的信息会迅速传播,当然没有“隐私”。这些既是寡淡生活中的一点佐料,也同时教化着人们的善善恶恶。因此,称得上具有美感意义的文学,当然是那些挂在月亮上的浪漫故事。“一条搭在脖子上的汗巾”,“随便一拧,就能沥出有咸味的故事”。由三国、水浒,再枝蔓到大侠剑客。这些咸味的英雄传奇,令农村汉子血脉贲张,“能让一个弯曲的脊梁挺直且黝黑发光!”
   这便是农村的阳刚的美。
   写到女人讲的故事,“大多委婉,或悲、或喜、或甜、或凄,荒诞中其实一直扯不开一个情字。”
   为什么 那么老套的爱情故事,居然震撼了一颗小小的心灵?以至于“从那后,每晚既害怕做梦又盼望做梦,一颗小小心思无处安放,只有悄然挂在月亮之上,于无人处,欲想还羞”?我们无法测度十岁小姑娘的所思所想,但她害怕做梦,又盼着做梦,于无人处,欲想还羞的复杂心态,已经说明了什么。“也许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也能看到一个翩翩公子走出来?”正是她心灵的密码。于是,她的故事只能挂在月亮上,因为她只能与天际的月亮交流——多了一份阴柔的美。
   男子汉们的阳刚和女儿家的阴柔,构成了农村浪漫文学的美感。这些原始的、怡情的甚至有些粗砺的美感教育,就是这样潜移默化着农村的孩子,给孩子们以不尽的遐想和遥远的希冀。正是有了这种储备和经验,若干年后,我们才能读到“挂在月亮上的故事”并从中感知了浪漫的美。同时,我们也读出那里边的悲怆:因为挂在月亮上的浪漫,乃是几千年前的歌谣!
  
   英雄喜剧
   浪漫主义的文化总归是朦胧的梦。现实主义的英雄就成为孩子们追逐着的蜻蜓和捕捉着的蝴蝶。
   于是,“冰上的杨子荣”便应运而生了。
   “回想在农村的那些年,我脑子中印象最深的,也就是那几个典型的农民造型镜头:一个是一手扶犁,一手遮在前额看太阳的形象;一个是汉子们挽棉裤腰的动作(那时候冬天穿的棉裤是那种肥腰,腰宽大约三寸,用粗白布缝制,然后是黑色或蓝色的粗布做裤腿,腰带是一绺棉布,其实多数人是用草绳);再一个就是赶着牛车,头戴没有顶的破苇笠扬着鞭子唱京剧了。”
   我们惊异于作者的这段描写。我以为,如果说第一部分是用工笔绘出一个个农村图景的话,那么这一段就是用大写意手法来渲染了一个氛围、一种底色和三个具有强烈视觉冲击力的人物形象。我觉得,这三个形象,寓意了农户人家的全部:他们艰辛的劳作、他们的物质条件、他们的精神生活。他们就是这样传承着他们的血脉,传承着他们的文化,传承着他们的一切。
   孩子们的游戏、玩耍与他们上一代人的精神生活是密切相连的。农村的大人有时也和孩子们一起,玩着孩子们的传统游戏。处于当时的特殊环境,“普及样板戏”和英雄崇拜,改变了传统的游戏,让位于这种严肃文化。但是,孩子们自有孩子们的变通与创造:把演“样板戏”与传统的溜冰结合起来。令人不禁会心一笑的是,这种变通和创造几乎是全方位的:把《智取威虎山》的第五场“打虎上山”,与第九场“急速出兵”的戏揉在一起了,于是杨子荣就有三个之多;打虎上山,变成了滑雪上山,进而又成为溜冰“西湾”;再进一步,乐极生悲,不是“上山”,而是下水。成了一折“英雄喜剧”。“开始嘴里乱喊着救命,那些没掉下来的“杨子荣”们顿时慌作一团。就赶紧哭着去喊大人。等大人赶来把水里的“杨子荣”捞上来时,“杨子荣”已经喝足了、冻僵了……”
   当然,若干年后,她是用欣赏的情愫,用调侃的语言,述说着儿时故事。在“一个猛子扎下去能捞出许多欢笑来”的西湾,也一个又一个地捞出了“喝足了、冻僵了”的“杨子荣”。少时的儿戏,本身就具有美学意义上的内摩仿的移情,而孩子们在内摩仿的游戏中,得到很大的快乐。快乐之中,就有美感。尽管那是以喜剧形式结束。
  
   从农村物象的美,到农村文化的美,到农村现实游戏的美,作者给我们描绘出了客观环境、文化陶冶和孩童的本真世界。
   这里有个绕不过去的问题:时代性。那时是什么时候啊,无论是政治上、还是经济上以至文化上,都可以称之为是“艰难时世”。在一个小女孩眼中,难道会有那种美感么?政治高压下,会有那种“挂在月亮上的故事”存在么?是不是有点矫情?
   我是这样认识的。首先,儿童的眼睛是纯净的,赤子之心是纯粹的。作为城市里的小女孩,她在惊异于那种陌生的物象美时,就已经产生了情感活动。情感也是反映现象的一种形式,虽然它不像思维那样直接反映现实的本质,但那种快乐、热爱、向往、自豪、恐怖等,却直接作用于审美。再者,审美态度要求主体与欣赏对象保持一定的心理距离。这种距离,正是从孩童眼中之物,变为中年以后作者的心中之物。其次,政治话语体系虽然是主流话语,包括没完没了的各种会议。但即使如此,民间文化仍以“潜流”的方式存在着。当然,要有必要的“伪装”。这种潜流具有顽强的生命力。曾长期生活在农村中的我,对于这种文化总是怀有一颗敬畏之心。因此,借用一句尼采的话:“我恳愿你们,我的兄弟们,忠于地。”——作为题外的话。
   我读过轻舟一叶的很多诗文。就题材而言应当是广泛的。然而集中于现代都市生活。即使寄情于山水,也仍未离开那种文人士大夫的生活情趣。我读到农村题材的、儿童题材的,这还是第一次。从题材上,应当说她有突破。在这篇文章中,作者倾注了她对那片土地的全部情感,甚至你能感到情感推动着叙述,从而起到了强调和升华美的作用。此外,从叙述语言上,作者把平实的白描与飘逸、空灵的叙述结合起来,由此及彼的联想转换,时时感性的灵光闪现,都给你一种诗性之美。
  
   写这篇文章前,我曾作了长时间的思索。我总觉得,轻舟一叶的文章缺少一点什么。缺少什么?作家韩少功的:“艺术是人心之术,是有生命价值的技术,隐含着特别的感觉、感情、感动以及感悟,隐含着人生经验和精神取向,是叩问人心和唤醒人心的声波信号或者图象信号。这才是艺术的‘大道’”。也许,轻舟一叶的文章缺少一点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理性之重? 我不敢确定。“牛童归来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一定就比“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要差一些?谁说的?
   无论怎样,我都很喜欢她的文字。
   (2008-7-24)
  
  
  
  
原创[文.你评我论]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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