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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资格和你谈生死

雨.塘
2008-03-23 20:36   收藏:0 回复:0 点击:3414

    我承认,我没资格和你谈生死。
   你经历坎坷,感情丰富,我在你面前谈生死,显然底气不足。不过,看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让我们放轻松,随便聊点什么吧!
   现在,正进入我喜欢的季节—春季。你一定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它。当然,我也晓得,你从来都不屑于这种小问题的答案,但这对我意义重大。
   好!让我们深吸一口气,老实点儿!跟我一起做,不要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闻到了吗?那是一股淡淡清新的味道,这是这个季节独有的。你的笑容里也透着这样的味道,让人有宁静感。当然了,春天不单是气味好,更主要的是它还存在着生与亡的冲击。
   你看你又在笑我,真的,我就是这样想的。看到枯萎的杂草吗?它们不守规矩,胡乱地覆盖在黑色的土地上,显得是多么落魄!形成强烈反差的是,破土而出嫩绿的小芽,那又是怎样的一种倔强!生机勃勃的它们将冬季遗留下来的衰败和凋零一并推到后台,独自迎风高歌。在“生”强大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显得黯然失色了。
   站着说话真累,脚跟都有些酸痛。如果你不介意,那我就坐下来了。
   我一直有这样一个疑问,上帝在设计人类时,为什么让我们对于“生”没有丝毫记忆呢?
   你会说,那“死”还没有一点感觉呢!老大,不要总是和我抬杠好吗?我可是很严肃,很认真地和你讨论这个问题的。
   你知道为什么男人和女人会结合成为夫妻吗?那是因为原本男人和女人是一体的。后来,上帝认为一体人的力量太过强大,就一刀切下去,从此男人和女人天各一方,彼此用人生大半的时间和精力去相互苦苦寻觅,这就是我们常常说的“寻找另一半“的来历。而为了摧毁人类建造“巴别”塔的伟大计划,上帝又施以法力,让人们拥有不同的语言,以至于不能相互沟通。
   从这两件事情来看,上帝多少有点小肚鸡肠,不太厚道。但就他让我们对“生”没有丝毫记忆的这事儿来看,他好像真是替我们着想的。“生”是一个相当曲折的过程。当精子和卵子结合,经历了数以百万次的细胞分裂,经历了种种的毁灭与撕心裂肺,才完成了“生”的全部过程。哪怕这样的记忆残留一点,我们也都没有勇气和胆量去走以后那几十年的人生之路。
   记得,有人和我说:“人是攥着拳头来,张着手走;哭着来,笑着走。”那我就不明白了,我问:“人走时,怎么是笑着走呢?”这人说:“合上眼后,面部表情会放松,自然像是在笑。”传闻这人身价上千万,所以他说的话我信。
   记得,苏大学士有一次喝高了。夜里,站在江边吹着嗖嗖的小冷风,吟出了这样的诗句:“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我以为他会像屈原那样大义凌然,“噗通”一声跳进水里,做到“就此忘却营营”。却不成想,他又说了一句:“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一下子又让他给兜回来了!
   相比之下,我就要比他英勇的多。想当年,我中考失利,这可算上我人生第一大“坎儿”。我不知所措,每日以泪洗面。父亲厉声呵斥,母亲长吁短叹。经过几日痛彻心扉地思索后,我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开这个世界!我也生气呀!老天对我太不公平,活着这般憋屈,还不如死了算了。十几岁的想法也着实可怕,我开始计划了断自己的小命。你一定会张大嘴看着我,我说的全是真的,报的都是猛料,这是藏在我心里的秘密。其实,无非是想逃避,当世上你觉得无处可逃时,你会怎么办?
   我先写下遗书,这薄薄的一张纸被我的眼泪百般虐待。我一边写一边哭,觉得世上就我最惨。你在那偷偷的抿嘴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现在也奇怪,在那个青涩的年纪,兜里连零花钱也没几吊,到底有什么后事还需要自己安排的呢?真忘了。
   后来,我遇到了技术问题,那便是我不知道如何实施为自己画上句号的一步。我开始绞尽脑汁为自己设想各种各样的死法。
   坠楼身亡,被我第一个否定。我家高居五楼,两眼一闭飞身而跃,一定会随着一声巨响摔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到那时,我妈可能也休想认清我,那岂不是惨上加惨?不妥,不妥。割腕我也想过,我倒不是怕血。只是害怕找不到大动脉,一刀子下去,非但没死,还落下永久羞耻的痕迹。
   最后,我将一板蓝色的感冒药偷偷藏在枕头下,趁人不备,将二十四片药分三次入口,一次八片,数字倒是挺吉利的。然后,就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死神的召唤。可你不知道呀!当真知道自己要离开人间时,却又有那么多舍不得。当然,一遍遍想的最多的就是我妈,觉得她能生我养我,是件挺不容易的事。我这么草率地结束自己的小狗命,好像不太负责任。然后就开始后悔了……
   我这辈子经常干些后悔事,比如遇到你,哎!你别生气呀!逗你玩的。老实说,能遇到你,也算老天对我的厚爱。
   我不但后悔,还觉得丢人。古往今来,自杀一直都为人们所不齿。我躺在那里浮想联翩。突然感到胃部一阵灼热,手脚好像也有些麻木,想必药劲儿开始上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次有点玩大了!我害怕了。原来,我不想死呀!
   我挣扎地来到母亲屋里,死死攥着她的手说:“妈,我刚才药可能是吃多了!”
   母亲问:“吃多少?”
   我说:“一板!”
   母亲给了我三个字:“你傻呀!”
   后面的事就没什么说的必要了。在医院里,我被大夫们从里到外“洗”了一个遍,那罪遭的,一遍一遍恨自己,还不如跳楼摔死算了!一个护士带着冷漠的表情说:“这个月,这种事最多。”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这事发生,我就在想,我可能是个“问题少年”,但她那么一说,我心里倒好受了一些,原来,这样的孩子为数众多,我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已。
   这场闹剧收场的第二天,冷不防地转成了喜剧。一所中专降低分数,我成为唯一一个“候补选手”。看来,爱和我开玩笑的不只是自己,还有老天。当然了,你也常和我开玩笑,这让我觉得其实你也挺可爱的。
   这真是峰回路转,拨开云雾见日出呀!
   我妈说:“姑娘,你命不该绝呀!”然后,就拎着钱包去打麻将了。
   可我想,那是老天被我吓到了!嘿嘿~二十四个小蓝药片功不可没呀!然后,我就开始庆幸,幸亏昨天没死,要不我可就赔大了。一个月后,我雄赳赳,气昂昂踏上了千里求学之路。
   上学后,我妈的头两封信让我记忆犹新。
   第一封,她说:“姑娘,吃药时看好说明书,千万别吃多了。”我知道她在暗指什么,她担心我遇到什么不开心,再做傻事。其实,她大可放心,我肯定不会了。因为,不论有多大的苦难,我都会想:也许,第二天将有奇迹发生。
   第二封,她说:“姑娘呀!你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瞧,你又笑了,这真是一个母亲对她亲生女儿说的话,由不得你不信。你猜我怎么回的?我说:“我的命就算是纸,也是张牛皮纸!”
   你有过我这样的经历吗?应该没有吧!你聪明绝顶,个性坚强,从不轻易认输,哪像我这般无用?做了生活的逃兵呢?但这段经历对我很重要。我把它看成一次“重生”。
   在以后的若干年间,我大多顺风顺水,上学时年年拿奖状,上班后就年年拿奖金,经历的那几次屈指可数的恋情也都是我先把人家甩掉。因为,我发现你越是倔强的活着,命运就越不敢轻视和小瞧你。
   你是不是还有点没缓过劲儿来?我知道你诧异什么,我眼睛很毒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妈有点不近人情?甚至有点点冷酷?你不吱声,我就当你默认了。
   从小到大,我基本没见她哭过。她的坚强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每次我遇到伤心事泪如雨下时,她都很不耐烦,她说:“这有什么好哭的呀!”
   我就和她讲:“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爱哭吗?那是因为我把你的那份也哭出来了!”
   一直没有听你说过生与死,可能这种话题有点太空太沉重。生时我们无从感知,死时我们更不明就里。我们唯一能真切感受到的好像只有眼前这几十年的光景吧!但我又急切地想获取这方面的理论:生是什么?死又为何?从小到大我在这方面没有什么概念,可以说有点晚熟。这源于我那坚强母亲强势的保护。
   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影响总是巨大的,你一定会认同我这话。因为母亲,我快三十岁,还没有参加过一次葬礼;因为从没参加过葬礼,我就固执地相信,人其实根本就不会死。
   记得我五六岁的一个夏天,在炎炎烈日猛烈地蒸腾下,空气中总是弥漫着烤焦东西的糊巴味。大我四岁的哥哥突然闯进家门,兴奋异常地说:“老妹儿,前面的河泡子淹死了一个小男孩,刚被大人抬上来,放在小广场上,老多人去看热闹呢,哥带你去瞧瞧呀!”“真的吗?”我顿时睁大双眼,从床上一堆小人书中跳下来,慌忙地趿拉着一双黄色的塑料凉鞋,将手交给哥哥,他抓紧我的小手兴冲冲地跑出家门。消息传的真快,很多人都朝同一个方向疾步前行,脸上洋溢着去看户外电影般的喜悦。哥哥像个英勇无畏的骑士,拉着我的手飞快地跑在水泥小马路上,我听见耳边划过“呼呼”的风声,我的脸因为奔跑和兴奋涨的通红。
   “你们两个干什么去?”头上响起熟悉的声音,我们碰到了下班的母亲,哥哥兴奋地说:“我们看死人去!”他灵巧地绕过母亲,可我却被她揪了回来。哥扭头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掉了。我被母亲连推带拽地“押解”回家。我气地直跳脚,大哭大喊:“为什么不让我去看呀!”母亲阴着脸,厉声地说:“不能看死人!”我扬着下巴不服气地说:“凭什么我哥能去看,你不让我去看呀!”母亲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你是女孩!”我仍然不依不饶,下巴扬上了天:“女孩为什么就不能看呢?”母亲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女孩看到死人不好!”
   老实说,“不好”这个概念太宽泛,但对教育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来说,足够用。学校里老师也是这么教育我们的:上课说话不好,和同学打架不好,不交作业不好,说谎骂人也不好。我们最初的是非观就是由“好”与“不好”这两个词来分门别类的。但到底为什么不好,其实没人告诉你。然后,好奇心就促使我们不断去尝试那些不好的东西,打架、说谎、骂人、不交作业,你会发现干完这些“不好”的事,一觉醒来,你还是你,没什么大不了的。
   呵呵,有点扯远了,这可能是因为和你聊天有种舒服感吧!我猜你和我的想法应该差不多。
   母亲可能是担心我的心智发展受到影响吧!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也阻挡着我参加每一个可能参加的葬礼。通常采取的办法就是封锁消息,她可能只是想保护我。但她想不到的是,当我真正长大成人后,当心智真的健全起来时,死亡对我的冲击,比对其他人的冲击要大上千百倍。就像母亲从小不让我使火柴一样,直到今天,我对火柴的使用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感。这就如同心理医生进行治疗,往往能从病人的童年记忆中找到症结所在。
   我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过生命的悄然逝去,以至于这么大我根本无法相信人会死。我觉得自己不会死,我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会死。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很可笑?很幼稚?
   你一定会问我:那对已经逝去的人们你又做何解释?我的解释那就更简单了,平时我也不是常能见到他们,现在只是看不到的时间更长了一些罢了!
   我这样想,你会不会觉得我无情无义?会不会觉得我冷血动物?我自己也觉得是。但我每次一这样想,心里就会好受一些。我无法知晓逝去的人们是去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我唯一可以肯定地是他们都一同走进了一个更加隐秘的世界中—我的梦里。那里有干净的床铺,有整齐的院落,有艳丽的花朵,细心的我为他们准备了一张麻将桌,他们得体的服装也由我精心设计,只有一个阿姨的穿衣风格我到现在也没改过来,只好随她去了。
   我看过一部电影,叫《第六感》。影片里的小男孩能够和亡灵沟通,但他经常陷入深深的恐惧和胆怯中。但在我的梦里,逝去的人们都会让我觉得快乐和温馨。我的梦像一个宁静的水晶罩子,我好像能用眼睛望到身影清晰的他们,一刻不停地捕捉他们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然后牢牢地刻在心里。只是醒来时,会有丝丝惆怅。
   你一定会问我,不觉得害怕吗?
   不!一点都不。因为我从来就不认为他们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正因为这样,那梦到逝去的人们和梦到活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在梦境中享受着和亲人、朋友的短暂相聚,那感觉真真切切,温温暖暖。
   只是有一次,我的这种“水晶罩子”般不为人知的快乐,被现实撞反在地。
   这缘于好友母亲的去世,我依旧没有去参加葬礼。知道消息后,这位慈祥的母亲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我的梦里。和她健康时一样,高高大大,穿戴整齐,带着微笑和我聊着家常。我心中一股暖流涌起,同样笑盈盈地望着她。只是深夜醒来,突然忆起她临去世十天前被病痛折磨地如扁平叶子的身躯和脸庞,心一阵阵刺痛,蜷着身子躲在被窝里放声大哭。
   没过两天,我在公交车上便被小偷将背包割了一个两指长齐刷刷的口子。而傻呼呼不知情的我背着这个“张着大嘴”的包走了很长一段路。所幸什么东西也没丢失,连包中晃晃荡荡的一管唇彩也没掉出去。我给好友发短息:“一定是你母亲在天之灵保佑我,逢凶化吉。”
   你说是不是我和别人想的不一样呀?我以为很正常的事,却给朋友以不小的压力。
   年前,我们一起到息园为她母亲上坟烧纸。朋友一边将纸放进熊熊燃烧的火堆里,一边指着我说:“妈,你以后有啥事找我,别找她了!”站在后面的我当时就有点傻了。此时,天色阴沉,天空中一片片或大或小的黑色纸灰,如同黑色的蝴蝶一般,在狂风中四处飘散,越飘越高,直到最后消失地无影无踪。
   你说,梦到去世的人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你想过这事吗?
   有这样一种神鬼之说。说梦到死去的人,并不是个好兆头,尤其在梦里和逝去的人说话,很可能是要招你去阴曹地府。我是无神论者,我视这些为无稽之谈。之所以他们会走进我的梦里,就是我不相信他们真的离去。我固执地认为这些人仅仅是躲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不让我发现而已。而我也懒的在现实中寻找他们,而直接将他们纳入我一个个美丽的梦中。
   说来奇怪,好友的那句话,好像真被她母亲听到了。从那以后,有好长时间她母亲再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有段时间气好友小气,现在倒也释怀,毕竟是人家母亲嘛!
   这是我自己的秘密,我那么信任你,都一股脑地讲给你,你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来!拉钩!你不伸出手来,证明你还是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你能完完全全信任一个人有多么的不容易。
   至于葬礼吗!我还会避开的。这样所有人仍会被我固执地认为还活着,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走进我的梦里,我用丰富的想象提供优质的生活条件,他们也能带给我现实生活中无法得到的片刻宁静和安逸。
   好了,就说这些吧!我站起来了。老实说,你这儿又凉又硬,坐的屁股都有些疼了。
   你一直微笑地看着我,却一言不发。我就说吗!我根本没资格和你谈生死。不说了,不说了。
   对了,百合花是我从花市刚买来的,你看它们洁白的花瓣向外微微翻转,娇艳欲滴,像一只只展翅欲飞的白鸽。老板娘还和我说呢,她的玫瑰花也是新到的。我说,我去的那个地方拒绝红色。
   其实,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最后那次没去看你,是我故意的。这样便给你也留下一个大大方方,自自然然走进我梦里的机会,好好把握呦!
  
   我走了……
  
  
   (2008年3月22日)
  
原创[文.心路心语]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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