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 悔
　　
　　灰喜鹊
　　尾巴长
　　娶过妇媳忘了娘
　　———故乡童谣
　　
　　1
　　
　　我不如人家灰喜鹊
　　没有娶过媳妇
　　就把娘忘到脚后跟去了
　　娶过媳妇
　　再没回来
　　
　　怪不得
　　满世界的灰喜鹊
　　见了我
　　总是翅膀拍着屁股 骂
　　羞 羞 羞
　　
　　2
　　
　　你把我生在血里
　　第一口奶汁就很苦
　　尽管阳光舔干皮肤
　　用指甲轻轻一划
　　沙粒簌簌落地
　　我的每根汗毛
　　都写上故乡的名字
　　
　　黄河，母亲
　　我是个乖巧的孩子
　　
　　3
　　
　　早上给我洗脸
　　晚上给我洗脚
　　日夜在我窗前走过
　　总怕我睡不安生
　　
　　嘴里嘬着你的右奶
　　手抠着你的左奶
　　总嫌奶水不足
　　狠狠咬了一口
　　血水流了几百里
　　
　　黄河，母亲
　　我是个叛逆的孩子
　　
　　4
　　
　　根札在你的土里
　　山路的牵牛蔓儿
　　翻过高山
　　把爱的花朵开在城里
　　却经常捎信
　　向故乡要东要西
　　
　　钢筋水泥的牢笼
　　山曲儿展不开翅膀
　　瘸了腿的乡音
　　学不会说谎
　　奶奶教我的谜语
　　谜底贴在脸上
　　
　　黄河啊，母亲
　　我是个没出息的孩子
　　
　　5
　　
　　席梦思的床
　　将我缩成弯弯的虾米
　　平坦的柏油路
　　让我不再认识
　　父亲脚下的坎坷
　　我的肩膀塌陷了
　　扛不动一袋小米
　　
　　
　　终于老成一张
　　皱巴巴的人皮
　　又赖回母亲怀里
　　用炊烟里的饭香
　　疗养我的内伤
　　以冰山上中草药
　　浸泡的黄河水
　　医治我的软骨症
　　
　　黄河，母亲
　　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6
　　
　　打开箱底
　　抖落出几串
　　断胳膊缺腿
　　发霉的文字
　　拼不成忏悔的诗句
　　
　　厚着脸皮
　　在指指戳戳的村巷里
　　走来走去
　　像顿号，滴落几声
　　带血的叹息
　　
　　黄河，母亲
　　我是你，打折门牙咽肚里
　　亲亲的儿子
　　
　　山曲山曲山曲